卷一•;时光倒流四十年  第四十章 罪业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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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受到脖子旁刀剑的寒气,赵普心里“咯噔”一跳,第一个念头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做俘虏被活捉,宁可一死以全气节。
    然而下一刻,令他目瞪口呆的是,两个骑兵中的其中一个,目光微闪,改用一只手死死压制住赵匡义,另一只手捏起他下巴端详半饷,不确定地问道:“赵匡义?”
    赵匡义尚未缓过劲儿来,犹自喘着粗气,闻言眉心一跳,暗道不好。那人见他不回答,手中力道又加重了几分:“问你话呢,到底是不是?”
    赵匡义下巴被他捏的生疼,他两世为人自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当下用尽全力撇过脸将目光转向别处,一言不发。那人却没了耐性,索性放开他下巴,在他身上一阵摸索,最终搜出了一块腰牌,对着月光看了看,突然咧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另一个人闻言也凑上来看了一眼,两人目光交汇,某种不明意味一闪而过,随即同时对着彼此比划了一个动作,然后一起低声笑了起来。压制着赵匡义的那个人得意地笑了笑:“咱兄弟俩竟得了这么大一个便宜……那边,赵匡义可比柴荣值钱多了……”
    对上一脸愕然的赵普,赵匡义无力地皱眉——这辈子李煜变的是有多彻底……怎么军队里都渗透进了他的人?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挣扎着转过身,手按着膝盖,大口喘着气。
    心跳得厉害,头脑飞速运转,身子却慢慢放松下来以蓄力一搏。那人觉察到他不怎么挣扎了,料想他一少年人挣扎了那么久想来也没什么力气了,便也稍稍松了对他的压制,把更多注意力放到如何不惊动周兵,把同伴引来帮忙。
    赵普看着逐渐没了动静的赵匡义,一时间惊得冷汗涔涔。他自己死事小,但若赵将军最看中的兄弟被敌人俘虏,甚至反过来用来要挟赵匡胤那才是糟糕至极。赵匡胤忠于王事,决不为私情所困,纵是当年赵弘殷带着病,亦被拦在了城门下……
    与其落敌人手里,自己受辱,己方为难,还真不如……
    他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心底百般纠结。
    赵匡义眼角余光瞥过赵普,看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当下心底一沉。只是情势已不容他多想,兵戈的撞击声响起,却是一队骑兵与后周的士卒纠缠厮杀到了一起,并逐渐向赵匡义等人所在的阴影处移动。赵匡义精神一震,立刻发力向后一撞,趁那人一个趔趄,抬手向他挥去。银光一闪后,浓稠的鲜血溅了一脸。
    另一个人见状也顾不及赵普,挥刀朝他砍过来,赵匡义后退几步险险避过,紧接着对方人头落地——他回头一看,马上之人一身戎装器宇轩昂,不是潘美是谁。
    赵普长舒一口气,起身微微颔首道:“多谢潘将军搭救。”
    潘美咧嘴笑了笑:“潘某奉赵将军之命前来保护二位,来迟一步,万望恕罪。”他望着两人未曾受伤,亦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神懈怠之下忽视了身后逼近的杀气。
    箭矢破空声传来,然而未及入肉便被长剑啪的一声打落。潘美疑惑地回头,瞧见另一位年青将军,雕翎戎装下那温润如玉的眉眼里带着谦恭,一双黑濯石般的眼眸看向人的时候永远是温和的笑意,弘润恬和,高华清朗。
    潘美一向硬挺的眉目间闪过一抹笑意,抱拳道:“多谢国华救命之恩。”
    曹彬于马上回礼:“仲询客气。贼人已被消灭殆尽,皇上正招几位过去呢。在下还有皇命在身,便先走一步了。”说罢再次施礼,随即踏马绝尘而去,半句不问赵普赵匡义两人方才的遭遇。
    “匡义,这次又是我在拖累你……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赵普幽幽地叹了一声,心里却暗自庆幸,好在方才心底那番话还未曾说出口。
    “则平……这话便见外了。”赵匡义闻言微愣,他知道那个人到底是心心念念着赵匡胤的利益与颜面的,而文人的骨气似乎也注定了他宁死不降也看不得别人降,他纵是说出甚么话,也怨不得他……于是方才的那些怨恨终究被那深沉得近乎绝望的情愫掩盖,他心底某处微软,最终只能淡淡地摇头。
    爱到无法自拔处往往失了往日的心机。
    于是也忘了很久很久以前,很多人——包括那个强大的顶天立地的男人之所以败给他,正是由于在某个瞬间因为某个原因,心稍稍软了那么一下。
    ……
    在眼皮底下被已经被围困的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损失了不少人马。这样的结果对素来所向披靡的柴荣来说,不啻为晴天霹雳。他紧紧地握住佩剑,额角上青筋暴起,平素里严肃威严的面容此刻竟是满满的狰狞,一双乌黑的眼眸不断的迸射出怒火。他很是急躁地瞥了一眼整装待发的将士,剑眉深深地皱起,满腔怒火使他的声音较往日更阴沉:“攻城!天亮之前务必将这座城给朕拿下!”
    话音刚落,周军如洪水般奔腾呼啸着向楚州城涌去,四合如黑云,乌压压一片格外骇人。
    城墙上万箭齐发,还夹杂着滚烫的火毬、火蒺藜。密密麻麻的箭雨中,不断有人到下,不断有人踏着同伴的尸体向前冲去,烟雾缭绕中不知多少人,就此做了城下的亡魂。
    鲜血四溅,燃起的火光映亮了半边的天空。楚州乃江南重镇,城门极其坚固,加之城中将士百姓吧上下一心,是以直到后半夜,周兵折损甚多而城门依旧紧闭。
    与此同时,楚州府衙。
    “大人还请三思……在这般打下去,难保那周国皇帝不会一怒之下屠城啊!”一青衣文士扯了扯张彦卿的袖子,属下信誓旦旦的话的话再次在心底响起,他下意识地说了出来,“周帝性暴烈,刘守惠(刘仁赡)之事,可一不可二哪!”
    “昭业,连你也这般,和着逆子一样,想劝我投降?”张彦卿回头怒视着与自己搭档多年的兵马都监郑昭业,脚下用力踢了一脚被捆着狼狈地跪在地上的儿子。
    “我不是……只是万一周国皇帝杀红了眼,这城中百姓可如何保全……”
    “爹,爹你听我说,在这么打下去只是以卵击石,我们谁都会没命……”跪在地上的年轻人抬起头望着自己敬重了二十多年的父亲,泪流满面,“真不如……”
    “你闭嘴!畜生!谁告诉你我不降他就会屠城?谁告诉你我降了之后他就会善待城中百姓?!”张彦卿朝着他心窝怒踹了一脚,他用力极大,青年硬生生地逼出一口血来,倒在那里只是喘气,再无力说话。
    郑昭业怜惜地看着年轻人,张嘴却什么也说不上来。
    是了,所谓的屠城,也只不过是自己下属的预测而已,而下属也只是道听途说,真正的预言者不过是宫里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太监……可这世间,未来之事皆不可知,且柴荣虽是马上帝王,但对百姓却是极其仁爱体贴的,似乎未曾做过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是以这话怎么能完全相信呢
    张彦卿训斥完儿子,心头激怒仍未平息,急躁地在屋里来回踱步,最终在听到属下来报偷袭失败后,下定了决心。
    他转过头,十分温柔地扶起儿子,伸手替他整理干净衣服,青年一脸受宠若惊,黝黑的眸子里满满笑意:“父亲答应了?”
    令他惊异的是,张彦卿做完这一切之后,背过脸扬声道:“来人将这逆子给我拉下去……”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应声进来的侍卫应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愣了片刻,拉起已经呆若木鸡的青年退了出去。
    郑昭业脸色大变,连声道:“大人,万万不可!这是您的独子也是您最后的亲人啊!他只是年轻不懂事说错了话……您要杀鸡儆猴,拿属下开刀就好,虎毒尚不食子呢!”
    “我意已决,多说无益。”张彦卿摆摆手,似乎是倦极,“昭业,我留着你,是要你继续和我一起守城!我杀了他,是因为,他一介书生连刀也未必拿得起,若那柴荣当真残暴……他死在父亲手里尚能激励我军士气,总好过被敌人羞辱欺凌……我儿若怨我,下辈子我再补偿他罢!”
    郑昭业泪流满面:“属下原本只求做一文士,不过是国家多舛天意弄人才做了这兵马都监,属下唯一不恨的,便是识得大人……事已至此,想来只有拼死一战,属下愿追随大人,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张彦卿素来刚强的面容上已有了泪意,微微颔不再多言,只是回想到当年自己初见这书生一表人才时赞叹,与得知他即将成为自己属下时的暗喜。
    时光翩然轻擦,一转眼,也到生死边缘了……
    ……
    周唐正僵持着,一人的头颅被挂上墙头,紧接着城中响起了欢呼以及“宁死不降”“胆敢弃城逃跑者杀无赦的高喊。柴荣皱眉,令唐国的俘虏前去辨认那人是谁。
    片刻之后,那俘虏回来告诉柴荣,那人是城中太守张彦卿之子,听闻周军要攻打楚州城便一直怂恿着其父投降,张彦卿曾多次训斥他。想来是张彦卿亲自下令处斩了儿子以表明守城的决心并鼓舞士气。
    正说话间,前方又传来“战死沙场!天佑大唐!”的高呼,唐国士气一时间盛极,紧接着是一阵更加密集的箭雨,已经冲到城门不远处的周国士兵尽数倒地,无一幸免。
    柴荣将牙咬得咯咯作响,双拳紧握,目中已显赤红,冷声道:“他道是刘仁赡是谁都能当的么……呵,朕就不信小小的一个楚州城能奈何得了朕!众将士,随朕一起,冲!”说罢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余下将士愣了片刻,随即紧随他们的君主而去。
    周国毕竟是在人数上占了上风,士卒已不足一千人的楚州城断然无力招架这种不用任何计谋,几乎就是一命换一命的打法。况且最后柴荣还下令赵匡胤用巨砲去轰城门,不出半个时辰城门便被轰开,周军齐声高呼,向城内涌去。
    只是……这绝不意味着胜利在望,真正的恶战才开始。
    赵匡胤与柴荣甫一进城,又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扑面而来,他们下意识地举剑将其扫落,然而一般的士卒绝无他俩这般功夫,猝不及防之下毫无招架之力,纷纷惨叫着倒地。谁也不曾料想到,原来那树上、屋顶上、酒楼上、府衙内、甚至是碾盘后,凡是可藏身之地都事先埋伏好了弓箭手。紧接着,又是一场场你死我活的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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