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翻弄着小厮呈上来的竹简，其中详细记录了那天闹事儿的小痞子的来历。
    原本以为，那不过是个个性顽劣的混小子，可经过调查后方才发现，这小子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复杂许多。
    早先的时候，他刚来将军府不久，长安城的上流圈子里秘密流传了一件有些惊世骇俗的风流事，向来不屑男风的李将军竟然不顾家人百般反对豢养了一个男宠，更稀奇的是，李将军还专门为那个男宠在府里另辟了一个隐蔽的住处，派专人看守，不允许任何人私下探望。
    李将军当时已年逾不惑，儿孙都已成群了，竟然迷恋一个男宠到需要金屋藏娇的地步，知晓这件事的人面子上忌惮着李将军的威望不敢大肆宣传，私下里却是对此议论纷纷。长安城里知晓此事的老爷公子，无一不想亲眼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美人，竟能迷住食古不化的李将军。
    偏偏李将军却是竭尽全力将这个小男宠据为己有，除他自己以外，再无人有幸目睹美人娇容。
    后来，李将军故去后，那个男宠也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关于他的容貌身段却被越传越香艳，甚至被说成是狐媚艳鬼，风姿冶艳，床上功夫了得，让人欲仙欲死，尝过味儿便会沉迷其中。
    而根据手中这份竹简所写，那闹事的小痞子叫做李延年，初来长安时曾在李将军的府邸做过养狗的小厮，后来李将军故去之后，就主动请辞离开了李府。如今是章台一个小有名气的乐师，行事十分低调，出场时间和地点从不固定，偏偏就连头牌的妓女都以能让他为之谱上一曲作为殊荣，更有趣的是，据说李延年相貌极丑，曾经有不少客人因为欣赏他的音乐，坚持要召见他，可都被吓了个半死，再不愿见他第二面了。
    不知怎的，霍光直觉这个李延年与那个神秘的男宠有莫大的渊源，而他的直觉向来很准，因为这份与生俱来的敏锐，让他初到长安，便很快适应了这里的风俗环境，在自己的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
    如今哥哥正巧因为战事去了西北，少说也要在那里耗上大半年。
    近来，日子过的也的确无聊了些，用这李延年消磨一下倒也不错。
    “阿力，进来。”他招呼了一声自己的贴身小厮
    那小厮有些忐忑，尤其是面对着霍光那双宛若深潭一般的凤目，明知他不过是一个的十五岁的少年，仍是不由感到紧张。
    “我要出去一段时日，两日之内替我将这三张一千两的银票换成六十张五十两的，再帮我准备一套寻常乞丐的穿着，越破烂越好。”
    小厮阿力满脸疑惑的看着霍光那张波澜不惊的少年面孔，心里寻思着，自家小将军又在鼓捣什么花花肠子。
    “做事的时候小心点，越少人发现越好。”霍光虽然可以理解他的疑惑，却也懒得多费口舌和他解释。
    “奴才知道了，可夫子和教头那边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摆平。”对付那两个老头子，只需稍稍动些脑筋，除了哥哥，谁又能耐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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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时候，五妹煮好了一大锅稀薄的粥水，招呼其他人过来吃饭。
    几个小孩都正值长身体，一碗米粒都数的清的稀饭哪里够吃，又不好意思开口多要，只能眼巴巴瞅着空了的锅子。
    李延年从一坐下开始，身边的小六子肚子就一直咕噜着叫个不停，他一碗粥喝了两三口，实在是吃不下去了，伸手将碗推到了小六子面前。
    “我晚上要去章台赶场子，到时候那儿的姑娘一定会招呼我吃点心，你替我把粥喝了，省得浪费。“
    小六子也不含糊，端起李延年的碗，将那大半碗粥咕咚咕咚地喝进了肚子里。
    五妹看着他那副饿急了的样子，心疼不已，没一会儿眼圈儿就红了。
    小六是他们这一群中年龄最小的孩子，才只有十四岁，可跟着几个哥哥出去帮忙干活从来不因为年纪小而偷懒。前段时间生了场病，病好了之后，就像怎么吃也吃不饱似的，可偏偏却是越来越瘦，面皮也是不健康的蜡黄色，按老人的说法，这是肚子里长了虫子，和他争抢那些食物，活不久了。
    广利砰地一声把碗撂在桌上，面色是少有的阴沉，
    “小狗子，明天带上家伙，那刘头要是再不发工钱给咱们，就和他拼了。”
    小狗子也眼睛通红的，听到他的话，狠狠地点了点头，旁边的小三也跃跃欲试，正想开口说话，被李延年瞪了一眼，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小三子，这事儿你别搀和，让广利和小二去解决，明儿有个庙会，你带着五妹的绣品去卖，兴许能卖上个好价。”
    “五妹，你数数家里还有多少积蓄，统统带上，明早带着小六去看郎中。”
    小三和五妹听话的点点头，小六的嘴瘪着，他不想因为自己连累大家，可他怕死，他真的害怕，除了李延年他们，再没人会这么护着他了。
    “五妹跟我去屋里看看娃娃，小丫头睡得不大安稳，要你去哄哄，其他人去收拾碗筷。”
    李延年支开了其他小孩，领着五妹去了内室，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放到了她手里，“把这里面的东西当了，要郎中给小六子开几个方子，拣最好的配副药，剩下的钱都换成米，回头我和小三去米行搬回来。”
    五妹不知道小布包里究竟有什么，但她不止一次看见李延年将小布包拿出来，捧在手心里看了许久又放回去，想必一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大哥，广利他们．．．”
    “别担心，广利和小狗子做事有分寸，不会白白便宜了那个姓刘的孙子。”
    五妹心里清楚，但一想到广利他们带了刀，就不免惴惴的，
    “早先我也在刘头那干过，那傻逼就是只软脚虾，亮刀子吓唬吓唬他，保准他跪在地上喊爷爷，你不用害怕。”
    五妹听他这么说，一颗心才算是放进了肚子里。
    把一切安排妥当，李延年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擦掉了脸上的烂泥，又在脸上涂涂抹抹了好一会儿，在面上蒙了一层透明的青纱，方才背上自己吃饭用的家伙，急匆匆地走出了院子。
    小三恰好看到自家大哥离开的背影，绸缎般的黑发只用一根草绳绑着，略小的布衣包裹着他修长细瘦的身材，腰部到臀部的曲线美好到妖娆，不禁嘴中唏嘘，幸好大哥是个男人还是个丑男，不然一定是祸水中的祸水。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李延年低声惊叫，只见他刚刚推开了院门，一个浑身都是血的人顺着张开的门踉跄着扑了进来，被门框绊了一下直直向前摔去，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