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净是那样的人，一件合适的兵器到手自己不用也不给其他人用，为了能够唯吾所用便想尽一切方法收服它，要在上面刻上深深的印记，使它永远成为自己东西。
    我就是他们在兵器上刻印记的工具。
    受阴阳邪之托，我要一直照顾她，而又受女神之托，我要把她培养成天界的杀人工具。我一个人扮演两种角色，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怎样伪装，考虑之后，我决定不听任何人的，用我自己的方式去培养这个孩子，直到天界来跟我要人为止。
    对于这个孩子，我了解的非常少，只知道她是白子，身体内的阴阳也不协调，阴阳邪的记忆并没有传给我，我只能重新去认识她。
    当她被带到我面前的时候，一脸的仇意，因为，我只用了几秒钟就收服了她，让她做了几天“普通人类”，仅这一点，也足够他恨我了吧。
    她额头上有一个奇怪的环，皮肤雪白，瞳孔也是白的，头发也是白的，连每一根睫毛都是白的，脖子上挂着她的“本身”——黑曜石，穿着脏到分不出颜色的灰衣服，光着脚，脚踝上还留下了被虏后的血印。令我惊奇的是，短短三天时间里，被我折断的手腕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没有回答。
    “多大了。”
    没有说话。
    互相沉默了很久，香炉中的青烟绕着竹帘渐渐消失在上空的梁上。
    “你不说话，我也得称呼你，不管你以前叫什么，从今以后，你就叫若冰。”我看着她雪白又空洞的眼眸：“谁让你给了我如冰一样透明又冷漠的眼神呢……”
    被安排好住在后院西厢之后，她坐在床上睡着了，倚着枕头，抱着被子。这是一种非常不安的睡姿，这样的睡姿，只说明一个问题——尽管有房间，有门窗，她还是没有安全感，明明有床，却已经忘记了舒服的睡姿。
    可是她的确睡着了，完全没有发觉我在床边，这个睡姿，大概只是想告诉来访者，她还警觉着。可这对我是没用的，就算她没有睡着，只是闭上眼睛，也一样不会发觉我的存在。
    因为我就天界最没有存在感的五人之一，我不呼吸，也没心跳，我已经死了很久了。
    但，她是活人，实实在在的存在着，听她的呼吸，这一觉，她等了很久了。一只手从被子上滑落，腿还曲着，人也还立着，但是，她的“警觉”状态已经消失了。我轻轻地放开她的腿，让她平躺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她居然完全没有醒。我不禁在想，她到底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看她没有发觉，我为她把了把脉，脉象有点乱。体内的阴阳之气还没有恢复，那招全阴幻我很久没有用过了，没有把握好尺度，看来，至少还要五六天她才能恢复。
    大致的了解了她的身体状况，我决定先让她玩几天，什么也不教。
    具体安排嘛，也就是逛逛街，吃点小吃，游山玩水之类的，刚好，也让我自己恢复一下，这个身体一直被阴阳邪那家伙占据，好不容易还回来，我有点不太适应。
    清早，我撑伞站在日光下，因为身体是全阴的，对于阳气，我一般会远离。院子里开着一些蔷薇，娇滴滴的桃红色让我想起一个被遗忘的女人，我的妻子，她失踪了，因为我先失踪了，她找不到我，如今，我也找不到她了，三百年，对于她来说应该是不长的，对于我而言，也仅仅是阴阳邪占霸了我身体又在我体内沉睡了的一瞬间，可是，仅仅一瞬间，她的声音、她的样貌、她的体态、气味，我都不记得了。
    也许，她不是失踪了，也许，她只是找我去了，只是还没回来。
    可悲的是，她的名字，我也不记得了，我不知道我到底忘记了多少东西，只剩下那些心里的感觉和生活中残留的莫名的习惯。
    转身，是屋门，我对门上贴着的春联没什么兴趣，可却被那鲜艳的红色给吸引了。
    看着那种红色，我觉得……还不够！不够真，不够有味……
    看着那种红色，我放佛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脏开始跳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安慰我，可是，我记不得，我想不起来……
    脚步声，是若冰，她这次是梳着马尾，换上了我为她准备的干净衣服，看来，没我想象的那么笨。
    “你要教我什么？”
    “什么也不教，现在。”我拿出另一把伞递给她，她没有接，说：“又没下雨。”
    下雨才打伞……嗯，人类的思维。
    “你皮肤那么白，会晒伤的。”我把伞甩给她，她也跟我一样撑起了伞：“那你又不白，你为什么要打伞？”
    我微微回头看着她：“因为需要。”
    我为她准备的是男人的衣服，黑白相间，那是阴阳邪的。所以，我带她上街去挑选女孩子的衣服。但是，她站在门口，不动了。
    “怎么？”
    “……”
    她长得太白了，一点也不像人类，大家看到她总是躲在背后窃窃私语，也许这孩子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所以才这般没有安全感。
    “阴阳邪那家伙是怎么照顾你的？连自尊也没有教给你吗？”我看着低着头，没有自信的她，准确的说，是不敢出来见人的她，说：“给我把头抬起来，我还不是一样一头白发么？说起来，我右眼也是白色，我皮肤那么黑，反倒应该羡慕你呢。”
    她没有抬头，只是抬起白色的睫毛看着我说：“你不会理解的。”
    “我不想理解你，因为你自己都不理解自己，等你自己理解自己之后，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理解你了。”我跨步进了店门。
    本想为她挑选几件衣服，可又想到，几天之后就要开始训练她成为天界的工具了，所以只买了一匹黑布，又为我自己挑选了中意的殷红色发带。
    她一直站在街心，周围人群的低声议论已经将他压倒了。在这条大街上，在这个小镇上，她是一个没有自尊的人，比乞丐还没有自尊，因为在她心里，她自己都不承认自己是个“人”。
    “饿了吗？”我问。
    “嗯。”
    “去吃点什么吗？你喜欢吃什么？”
    “随便，能吃就行。”
    “呵，真好养活……”我买了一笼点心，都给了她，因为我不需要一日三餐的进食。
    “原来你喜欢甜的。”我看着她舔着嘴角的豆沙说。
    她放下手中的豆沙包，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豆沙……甜……”她看着手中红的发黑的豆沙，将嘴边残余的豆沙揩到手指上，又把手指吮干净。
    “连什么是甜都不知道吗？”
    “豆沙……吗？”
    “比豆沙甜的东西多的海了去了。”
    “什么叫海了去了？”
    “……”
    “你多高？”
    “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做衣服……”我无奈的量了她的身高和三围……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结果，果然，还是变成，在她了解自己之前，我就先了解她了。从身高、体重，到兴趣爱好，连睡觉的姿势，我都比她自己了解她。
    这几天，她一直在观察我，模仿我。我善意的警告她“我是男人，而且很老了，你是女人，而且你还小，不要学我，会变坏的。”因为，我骨子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她说，我不老，说我跟他哥哥阴阳邪看起来差不多。
    呵，我可比阴阳邪大太多了，至少，他占着我的身体就已经三百年了，我只是外表停留在三十岁的样子，可是，我头发已经白了，皮肤也越来越黑，虽然现在被封为真神，也被尊称为白绫道士，可是，我早晚是会死的。
    考虑到她是个女孩，我在原本的计划中又加上操行这一项。
    她已经玩了十天了。今天，我带她去吃了一顿饭，这一顿，将来可能是未来十年中，她吃的最后一顿丰富的晚餐。
    大概只有“进食”的时候，她是最开心的，几次朝我露出笑容。我不明白，吃个东西而已，开心个什么劲？
    我拿起筷子，随便夹了一口菜含在口中，唔……已经将近一千年，没有吃过东西了，我的确是忘记了，我曾经还是人类的时候，对于食物有着怎样的渴望。
    这些东西，真实的映在眼里，可以用舌头去品尝味道，用牙齿去验明质感，这一切，此时就是她活着的最大的安慰。
    最终，我也没能说出这是她最后一次品尝美味的实话。
    一个人，无论长得如何，无论是美是丑，当他真心欢笑的时候，他的表情是最让人移情的，也是最生动，最美的，若冰也一样。
    但是，我不想再看到她笑了。
    所以，第二天清早，我就跟她说：“我不想再看到你笑了，傻透了！”
    这几天，每天早上她看到我，什么都不说，先来个微笑，傻透了！
    她差点哭了，但是在她哭之前，我就将一张纸贴在她额头上，那是我为她精心准备了几天的日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