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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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唯有落花知。
冷心岩怀抱着东陵晚的残琴在湖心亭吹了一夜的凉风,直到天明时分才回房。再次醒来已是午后,但天色似乎非常阴沉,并不是一个好天气。
昏昏沉沉地起身,知玄在门外伺候着,冷心岩头痛欲裂,简单问了几句,知道东陵陌来过又离去了,便让知玄自行退下。
“我会恨你的。”
东陵晚的声音犹在耳畔,明明那么动听,却又将血都要凝结成冰。冷心岩推窗,风雨欲来,沉闷的天色将他的心境都染成了灰色。
该是,去解释一番吧。不想被憎恨,不愿被疏离,这样想着的冷心岩,顾不得身体深处那似乎要崩溃的无力的感,略微整肃一番,便径自向照水居走去。
早已是轻车熟路,连闭着眼睛都可以知道应往那条路行去,冷心岩一路盘算着该如何对东陵晚诉说昨夜的无礼与歉疚,才刚刚到照水居的院落,大雨忽然倾盆而下。
冷心岩急忙闪身躲入连廊之下,雨帘如注,将整个照水居都笼入一种迷蒙的雾境之中。东陵晚性喜宁静,院中并无多少人伺候着,平日里只有一两个贴身的小厮,远侍在正寝的外堂之下。
冷心岩从连廊一端穿入正堂,并无小厮伺立,但堂上的小炉仍然香雾袅袅,显示主人并未出门。
“雪落?”
唤过之后,冷心岩才猛然醒悟,轻叹一声,想来东陵晚应是在午睡,他在小炉边的椅子上坐下,静静等待。
良久无人,冷心岩兀自出神,忽然自雨声间歇,听到一声嘶哑啁哳的低吟。
“晚!”心脏蓦然一阵紧蹙,冷心岩似有所感,几乎跳起来向正寝内堂走去,“雪落?”
东陵晚的正寝与外堂相连,中间隔了一小处天井,天井中栽着一株梨花。冷心岩还是第一次走进此处,梨花本已是将谢的时节,雨水冲刷满地落英,旖旎开一地的纯白。花雨交织,韶华舞落,映着正寝虚掩的门扉。
冷心岩驻足,视线穿过梨花飘舞的雨帘,远远望去,一瞬间,天地惊雷,让他脑海内心皆一片空白。
那是让人无法想象的场景。
最原初的欲望褫夺了一切美丽幻象,罪恶将道德抛诸于脑后,却奉上了令人狂乱的嫉妒与疼痛。血缘,是那两个人最深的羁绊,也应当是无法逾越的鸿沟……………………湮灭了冷心岩心底最后一丝的光明。
一个是高山流水此生无悔的挚友,一个是心之所系痴迷恋慕的挚爱,双重的背叛致命的打击,冷心岩怔怔地望着屋内旖旎,却一步也挪不动了。
……………………………………
大雨如注。
没有多余的语言,也没有任何的交流,东陵陌与东陵晚一路缠绵一路缱绻,抵死纠结紧密相依,他们如同双生从不曾分离,也在今后的一生无法分割,至死方休。
…………
东陵晚用双手紧紧抱住东陵陌的脖子,指甲划过的地方,道道血痕清晰可见。……
“唔……”东陵晚的shenyin在雨声中若隐若现,他不曾感知过这世上的任何一种声音,此刻只是凭着本能,并不算悦耳,却原原本本地留着他的情感。
缠绵,混沌。
yu海沉沦,漫天花雨蓬然,一路繁华至地老天荒。软红千丈,尽皆黯然失色,纵天地倾塌其犹未悔!
“啊!——”
东陵晚蓦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呻吟,同一时刻,惊雷震破虚空,电闪雷鸣,一瞬亮如万千华光笼聚。……
“!”
冷心岩死死捂住嘴巴,才没有让自己叫喊出声。他仿佛如梦如醒,顾不得大雨未歇,转身飞奔而去。
“什么人!”东陵陌惊觉,起身之时,却早已没有任何人的声息。他微微蹙眉,……,抚摸着东陵晚阖着的双眸。
………………。东陵晚睁开眼睛,双颊被情欲染红,尚未退去那美丽的色泽。
“怎么了?”哑声问道,东陵晚漾着浅浅的笑意,枕在东陵陌的臂弯上,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峰,“哥,你不高兴了?”
心头一动,东陵陌展颜,俯身贴住东陵晚的身体,只是把头高高仰着,好让东陵晚能够看清他的唇语:“没事。晚儿,让我抱紧你。”
“哥有心事?”捻住一缕东陵陌散落下来的长发绕在指间,东陵晚将身子缩了缩,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若是连我也要隐瞒,哥,便不用说了。”
明知是以退为进,东陵陌还是心甘情愿地回答:“什么都瞒不过你,晚儿,我累了。”
东陵晚浑身一震,半晌无言。
苦笑着,东陵陌将脸埋入东陵晚的胸膛,吮吸着那令他着迷沉沦甚至背负逆伦罪恶的味道,他没有再说下去。内心的纠结已是深不可解,可是纯洁无瑕的美玉,并不该沾染这些俗事。静默地聆听着心脏的悸动,东陵陌摇摆的心意,一分分沉静下来。
“哥……我爱你。”无神地睁大眼睛,泪水无法克制地滚落下来,东陵晚的指尖深深地掐入东陵陌的后背,像是要留下一个无法磨灭的印记作为证明,喃喃地诉说着自己的心意,东陵晚嘶哑的声音隐然带着决绝,“我爱你……”
玉无瑕,尘不染,知逸无踪东陵晚。可是,早在为东陵陌敞开身体的那一刻起,东陵晚便已是满身尘埃。
雨,越下越大。
冰冷淋漓的雨水让冷心岩浑身湿透,却洗刷不了他内心的绝望与痛苦,挣扎于嫉妒与被背叛的深渊,他茫然四顾,支离破碎的记忆,只拼接出全然的黑暗。
“为什么……”
挚友,爱恋,人伦,罪恶。交织出一张令人窒息的网,让冷心岩几乎忍不住拔出匕首,冰冷的锋利抵住自己的咽喉,狂乱的思绪,疼痛将理智撕扯成碎片,一点点深入,殷红的鲜血被雨水流离。
“呜……”
眼前一片混沌,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冷心岩陷入魔魇,匕首一分一毫割入血脉,他却浑然不觉,只觉仿佛天昏地暗,魂魄离散。
“住手!”
蓦然一声清喝,破开了天地浑然的迷障,冷心岩稍微恢复了一些神智,手中的匕首铮然落地,“啊……”哑声回应,他努力稳住身形,却已然辨不清来人的身影。
“王爷,”耳边的低语轻柔,从那人身上发出的异香有着安定心神的作用,泠泠的铃声即使在雨中也分外清晰,“王爷,殊玉先送您回去。”
冷心岩猛然抓住殊玉的手腕,冷得浑身打颤,他忍住不断袭击而来的晕眩,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也知道他们的事。”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确定。殊玉默然片刻,望着眼前全然失去理智的少年,不由叹息。天潢贵胄,却逃不开人间的喜乐悲欢,情劫落处,无人可逃,无人可解。
“知道。一直都知道。”
殊玉突然杀气凛然,一掌将冷心岩击倒在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冷漠地开口:“你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王爷。”
“我,不应该……”顺着殊玉的话说下去,冷心岩痴痴地笑起来,“不应该……出现……”
“对,不应该出现,不应该存在。”殊玉托起冷心岩的下颔,与他对视着,重复。
“我……不应该……”
“殊玉,心岩,你们在做什么?”
骤然在身后响起的声音,让殊玉的神色刹那柔和下来,双手顺势落下扶住冷心岩逐渐瘫软的身子。“大公子,王爷他……”
东陵陌从东陵晚处离开,正巧看到了在雨中纠结的两人,心中蔓延开的寒意,他走上前去,看见茫然失神的冷心岩,神色异常的殊玉,以及,被雨水洗得程亮的匕首。“你们在做什么?”
“东陵陌。”
冷心岩低声念着这个熟稔的名字,挣扎起身,他瞪视着东陵陌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无数景象从眼前掠过。是东陵府前那个清俊的身影;是湖心亭里弹着蒹葭的少年;是聆之楼里一夜欢歌的笑颜;是赧然接过同心结的回眸……
种种美好,辗转糅合,只变幻成那两具纠缠在一起的美丽胴体,艳丽如斯,罪孽深重,却是永远无法超脱的劫数。
“哈哈哈……东陵陌!”
冷心岩再也承受不住,喉头一阵腥甜,鲜血喷涌而出,眼前便陷入全然绝望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