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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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经过了水坝修缮的事情后,李庄村轰轰烈烈热火朝天的进入全民下田干活的节奏中。在田间地头忙碌的除了有良田的村民,还有没良田的村官。所以经过了这个炎热而漫长的夏季,陈诚原本那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硬是给晒的白里透着红,冷却几天后,脸上背上火辣辣的疼,得,晒伤了。
至于当初要不要请吃饭的事情,早抛到脑后去了。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脸重要。
大清早,陈诚借了辆摩托车轰轰隆隆从田头经过,大老远的有人招呼:“小诚又去皮肤科啊?”
陈诚目不斜视装聋作哑,心想,我这明明刚回来!
经过一个夏天,村里头哪个青壮年不是被晒的皮黑肉糙,但各个都没晒成他这德行,谁让他之前就一副皮娇肉嫩的样子呢。但是他觉得这事对比起来很丢人,村里的大婶们特乐意拿这事揶揄他。
这一趟又一趟的往镇医院跑他也没办法……谁让村部医院没有芦荟胶卖……。可是这凃了芦荟胶也不见效果,该红的照样红,该疼的……好疼……看着镜子中一张熟虾脸,陈诚垂头丧气……可千万别出镇子啊……千万别……然后就接到赵正延电话,约吃饭。
陈诚的住处是镇里安排的,40平方,就是那种“走进一间房,四面都是墙,对面一张床,上面一扇窗”。此时的陈诚,正握着手机在“大通道”里踟蹰,怎么办……不去?心里难安……去?这脸都快熟了……屋子里落地扇呼啦啦吹着,吹的他心烦气躁,一脚踹在沙发上:“真没眼色!”
脸重要!
关机,去田间查看苗情长势去了。
平常不关机没事,只要一关机就事赶事,严毛举着电话飞奔而至,大喊:“宣传部电话——————”
陈诚一口气没上来。
下午两点县里有个紧急会议。
此时11点多,回家洗澡、换衣、煮了一大锅面,只盛了两碗。
陈诚表情木然的顺着面条稀溜溜的一口又一口的吞,严毛狼吞虎咽了几口,瞅了瞅对面那张一会红一会红里发黑的脸,小心翼翼地大舌头:“……。你嗦介怎么棱轮着你去开费啊……”
陈诚两眼发直,腾的一下勃然大怒,扔了筷子:“吃吃吃!就知道吃!跟我走!”
“埃我去干嘛又没让我去哎你你你……。。”
“替我收尸。”
“…………。。”
两人走到村口,一辆黑色轿车大大方方停在路中间,车边站了个平头男,二十多岁的样子,声称是县里派过来接人的。
陈诚看车型不看人,推推严毛:“啥牌子啊?”
严毛切了一声,“装什么装。”领头往车里爬。
陈诚心里好笑:嘿,这年头从简都简成这德行了?美滋滋的跟着坐进去,心里盘算着这辆破传奇值多少钱。
严毛窝在政府办公大厅的沙发上快睡着了,迷迷瞪瞪的听到有人说话,睁开眼就看到个男人正往他这边走过来,随后往他身边一坐,严毛心下生疑,总觉得身旁的男人看上去眼熟,刚要搭话正巧陈诚从楼上下来,苦着一张脸闷不吭声径直往外头走,连破传奇都没上。严毛追上去见陈诚挂着一张比锅底还黑的脸色,亦步亦趋的跟着。
两个人沿着来时的路徒步往回走,走的严毛腿都快断了。
严毛觉得陈诚变了,从政府回来就变了。
以前陈诚只知道睡觉、钓鱼、逛庄稼地;现在每天除了在40平米里睡觉,还要去水库岸上睡觉,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时至9月底,风扫落叶。
午后,村子里浩浩荡荡来了一批人,在陈诚的40平米里商量大事一直到夜幕降临,迎着灰色的天际,严毛觉得陈诚的脸色比之前还难看。送走了那批人,陈诚脸上的强颜欢笑挂不住了,走到屋后,扶着墙站了一会,回去连面都没煮,躺倒就睡。
第二天村子又来了一拨人……严毛这才知道,村子要整合,土地要流转,工厂要兴建。
在村子里兴建工厂不可怕,产业结构调整不可怕,这些都不可怕。那怕什么?严毛看着走在人群中的陈诚,一溜烟跑路了。
走在人群中的陈诚,心不在焉。旁边一个50多岁喜气洋洋的男人,不停的跟他说着什么,那人一副笑眯眯的摸样,说了半天见陈诚没回应,仿佛明白陈诚的心思,拍了拍他:“调整是好事啊,上头精神要领会,任务要落实,责任也要落到个人啊。”那中年男人语重心长的说:“每年千村万乡因为居住环境道路泥泞出现的各种生活问题还少吗?半个月,半个月时间做好村民的工作。半个月之后我们再进行施工……。顺便……”中年男人低声道:“回去代我向你父亲问个好。”
陈诚闻声挑眉,依然没做声。
中年人接着说:“再来就是……办好了这件事,也是你的功绩……”
说完中年人走到小山头,看着面前召集来的百来人,双手往下压了压,扬着嗓子:“乡亲们,我是xx局的刘连勇,今天把大家召集来这里,是有件事想跟大家商量商量。因为国家的政策要求我们城乡一体化,要求乡村过上跟城里人一样的生活,所以呐,我们来给大家规划楼房来了……”
人群慢慢安静下来,他们看着高台上的那个人男人,像在看跳梁小丑那样,只是表情木然。
“咱们这里的居住要整合,到时候我们给大家盖楼房,规划小区……。”
人群中,一个小女孩拉着身边满头白发的老人家问道:“爷爷,我们是要搬家了吗?”
陈诚站在人群之外,小女孩的这声问话清晰的传到他的耳朵里,他的脸色一瞬间变的死白。高台上的男人依然绘声绘色的传递着规划消息,陈诚回过头看着人群,他发现每个人的眼神都变了。他知道,
这些留守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这片土地的守护者,他们很多人连镇子都没走出去过,他们从电视机里看到外面的城市,艳羡大城市的高楼大厦,餐桌上的山珍海味,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他们吃着自己种下去的粮食,脚踩着肥沃的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盘中餐,地下土,他们最大的期盼是睡着自己的房子,盼着二里之外的田地里,来年能够有好收成,他们将一生却献给了这片土地无怨无悔,他们习惯而喜欢这样脚踏实地的生活。可是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们,这个地方不属于你们,这里将要改造,将给他们一个新的生活。这对他们来说,是驱逐。
陈诚浑身发抖,他一路往村口走,拿出新买的破手机拨通了赵正延的电话,今晚约在“凯悦”饭店见面,可是晚上赵正延并没有赴约。
陈诚站在马路边有些茫然,现在村里的书记被抓了,目前只有他一个小村官在,所有的问题最后会集中到他这里,现在他家门口应该有很多人在等他,那么多双眼睛眼巴巴的等着他,眼睛里尽是不甘不愿,他们会问他该怎么办。
他们把他当着无所不能的依靠和应该索取的依靠。他现在还不能回去,他还没想好冠冕堂皇的话去应对那么多人,他还没找到办法……去应对那么多人,和压力……。
那么多大半辈子都住在那里的村民。
他只是个小小的村官而已,是那种镇里头开会没有多余凳子就只能站着的角色。
怎么办?
该怎么办?
他可以想象现在家门前一定等待着很多人,他们等着他这根救命稻草再次发挥作用,创造奇迹。
这次的事情与之前的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同,可是百姓的事情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多时候他们要求的并不多,只是希望能有一个说法,有一个态度和盼头,能够脚踏实地的生活。就是这么简单,可是很多时候,这些权利和意愿依然被剥夺的淋漓尽致。
怎么办呢?陈诚心里很清楚,这次的事情并非像之前那样简单,也并不是镇里没人找县里就能够解决的。
当今世道下,解决这样的问题关键所在不在于个人,可也在于个人。这句话要怎样理解呢?
陈诚苦笑:没钱。我没钱啊。
赵正延……晚上10点多钟,陈诚坐在路边一脸苦笑,这人无论是人是鬼不谈,原本以为可以在此一搏……。陈诚拿着手机拨赵正延电话,那头关机了……。
关键时刻谁都指望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