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世 书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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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不知道一名小小书童可以生得如此清秀,爹爹将他领进书房中时我正端坐着练习书法。
“红儿,见过小师傅。”闻言瞭眼望去,十三四岁上下的男子站在爹爹身旁,和高大魁梧的爹爹相比,他显得单薄瘦弱,但眉眼之间的俊秀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呵呵~他是小师傅,我看当我的徒弟还差不多。”我用帕子掩着口,低声笑起来。
“红儿,不许无礼,从今天起许生便跟你一起读书了。”爹爹用不容质疑的口气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我走上前去,将这个叫做许生的男孩子领到案前,问他:“你叫许生?”
他摇摇头,“不是,那你叫什么?”“我,我叫许洋。”“那为何爹爹唤你许生?”我拿起笔想继续书写,但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只见他轻启双唇,回应道:“大人说跟了小姐当书童,就应该以书生自居,只能冠姓不能带名。”我呆呆地望着他的丹凤眼,流光溢彩,煞是好看,就连手中的笔何时滑落都不知道。
第二天清晨,还没有起床便听到门外许阳的温润如玉的嗓音,“上乾坤,下乾坤,乾为天,乾上乾下……”我身着亵衣推门而出,看到他一身白衣倚在栏上读经文,许是推门声惊扰了他,看到我的装束立刻低下了头:“小姐,打扰你休息了。”我摆摆手,好奇地问:“你怎么喜欢读这个?”他又摇摇头,脆生生地说:“不是,大人说小姐过两天要学《易》,所以要我借来看看。”说完又低下了头,我不禁莞尔一笑,带着两个丫头回到屋中梳洗打扮后,来到书房中,看到他已经垂首而立了。
“小姐今日要完成《雅》篇的默写,不知……”任凭他滔滔不绝地讲着,我却一直望着窗外院子中的墨梅,一心只想着这墨梅若是开了,果真如王元章所言“花开淡墨痕”么?为何我却从为见过,难道昨晚在梦里……
“小姐,小姐。”许生努力将我的思绪拉回来,“哦?何事?”
“小姐,时间如流水,如此虚度可好?”许生如是说道。
“呵呵,许生,你欺瞒过别人么?”我露出狡黠的目光,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小姐所言何事?”许生露出些许犹豫,因他不知我何出此言。
“就是……跟我来!”一把抓过他的袖子,带着他一溜烟儿小跑着穿过庭院,来到后门。
“哎?小姐,你这是……?”他的气息有些不均匀地说出疑问,“嘘!”我拿起食指放在嘟起的嘴巴上示意他噤声,悄悄地拉着他趁着下人们不注意,偷偷地出了门。
天空一片湛蓝,阳光透过高大的榆树洒下点点光荫,街道两旁尽是叫卖声,一个接一个的摊子上都是见都没见过的“宝物”。
“哎,哎,小姐你走慢点。”许生不断地在后面提点我,可很少出家门的我却是对什么都感兴趣得很,于是忍不住东瞧瞧、西看看。
“许生,许生,快来看这个!”听到我的呼唤,许生赶忙探身过来,看到摊子上放着一对翡翠耳坠子,周身剔透,银质的钩子闪闪发亮,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透着无与伦比的光彩,它着实吸引着我,虽然它比不上爹爹府上的任何一对。
那小贩看穿了我的心思,大声吆喝着:“小姐好眼光,这是摊子上最漂亮的翠子了,要不要?只需五两银子。”
听到价钱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便宜的“宝物”,书房里的随便一副镇都价值过百,可这坠子才五两。一时间我的心神有些荡漾,很想把它买下来,可是我身上没有带钱,顿时有些懊恼,干嘛非要偷溜出来嘛,下个月的中旬爹爹自然允许我出来的,如果有足够的银两就……
“小姐,咱们走吧?老爷如果知道的,会着急的,小姐……”许生无奈地拽拽我的衣角,却被我一把推开。“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问你,你身上有银子不?”
“我……我……”许生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没成想那个小贩却讥讽道:“这位小哥看着也像是个富家公子,怎么这么点钱还要犹豫?”
“就是说啊,你到底有没有嘛?”我不耐烦地跺着脚问。
“我……没有钱……”看着许生有些羞赧的样子,当时的我根本不会想到一个小小的书童哪里会有银子带在身上,更何况是买这种闲物,但我却脱口而出:“真丢人!”
许生闻言瞬间变了脸色,整个人几乎有些颤抖,我却不管不顾地扔下坠子就跑开了,一边跑着还在想,如果让小翠(丫鬟)她们知道我连五两银子的东西都买不起,真是太丢脸了。一直到进了家门,连娘亲的惊呼声都不管不顾地冲进屋里,重重地关上了屋门,再也不愿意见任何人。
晚饭时间,爹爹命人将饭食送到屋里,我却不情不愿地吃过饭食才执笔开始练习今天的书法,而爹爹只是命人过问了一句便不再对我的任性之为进行说教,反之还让厨房里多做了一碗银耳莲子羹送进了书房,像平时一样掌灯到戌时就回房沉沉睡去。
然而三日之后我才觉得有些奇怪,这几日竟没有看到许生的影子,于是唤来小翠询问,小翠居然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晌午过后,许生来到了书房,可是脸色很不好,脸颊上分明还有隐约可见的指印,模模糊糊地不那么清晰但细看可辨。
好奇如我,待他轻轻走到跟前:“你去哪里了?这几日都不见你的影子?”许生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但仍然没有抬起头,只是望着桌子上的砚台回答:“老爷让我帮忙做了一些家事,小姐还是以读书为重。”
“哦。”我简单地一应,却不曾想过他是否因为那日的出游而受罚,更不知道被罚了三天家事的许生还被爹爹打了一巴掌,因而脸上的印子才会几日不退,这一切的缘由都来自于我的任性妄为,而他却与此毫无瓜葛。
不知道那时年幼的他是否记恨于我,但后来却再也没有那样快乐的日子出现过了。
一晃三年过去,我已是豆蔻年华,爹爹说过了及笄就可以嫁人了,娘却常常听了就眼泛泪光。在我的认知中,女子嫁人是特别美好的事情,像书中有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么美好的事情,娘亲为何如此难过?
而许生却出落成一个偏偏少年,没有了初见时的青涩,愈发地清新俊逸、温文尔雅,府里的丫鬟们都私下纷纷议论他的样貌,可他本人却如完全没有听到一般,照旧在书房中为我研墨、摆印,空闲时还帮着爹爹打理一些生意场上的事情。
他对我的态度一如从前,恭敬、有礼有度,也许男女之间本来就有许多纷繁复杂的礼数限制,而当初爹爹带回他的初衷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悄然改变了。还有什么也随之改变了呢?许是我的心思吧!人家都说小女儿家的心思最难懂,到了这个年龄也或多或少地了解一些除了父母、兄长之外的感情,书中只是略有涉及也总是描述婚姻生活的状态,关于“喜欢”这个概念还不会出现很多,因此当他第一次拉起我的手时,心里那种“砰砰地跳”的感觉是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或许在我的心里已经喜欢他很久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