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戏园之内，离戏台不远处的二楼雅座间，一位清俊少年端茶轻啜，望着对面另一位少年浅笑道：“听说百里晟越有意让皇兄你迎娶上官将军的爱女上官盈？”
    低沉的笑声从对面传了过来，一阵布帛轻响，原本立于窗枢边上的少年已经落座到了最近的雅座上，折扇轻摇，少年凤眼微挑，带着一丝轻佻与戏谑：“新帝登基不久就忙着往我身边安插探子，我是不是该叹一声皇上厚爱？”
    百里晟逸愣了愣，但随即又恢复了儒雅的微笑：“皇兄幼时曾被父皇议储，又偏偏在新帝登基这个节骨眼回京，也难怪他会对皇兄你忌惮万分。”
    “曾被议储之人又岂止我一人，九皇弟的母亲慧佳皇太妃曾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九皇弟被议储的次数可比我们任何一人都多得多，他即便避忌也该先避忌九皇弟才是。”百里晟轩轻笑一声，端起面前尚温的绿茶抿了一口，完全没将皇帝的忌惮放在眼中。
    “九皇弟和你我怎能相提并论，他的母妃再受宠也不过是个皇贵妃罢了，托大来也不过就是父皇后宫中的宠妾，但是你我不同，我们的母后若是没有过世，哪轮得到那个贱人上位，又哪轮得到百里晟越继任嫡长子，成为如今的新帝？”百里晟逸的眼中闪烁着明显的寒芒。
    百里晟轩端茶的手一顿，抬眼望向百里晟逸的眼中染上了几分警告：“六弟，你届越了。”
    百里晟逸望着百里晟轩眼中的冷意，心头一寒，忙低下头去轻咳了咳，再抬头已经恢复了刚才的稳重儒雅：“不过皇兄，那个上官盈可不是什么容易打发的角色，皇兄你不会真的娶她吧。”
    “你想说什么我明白，上官盈的父亲是国舅爷的手下，当初还差点成了百里晟越的正妃，只可惜……”
    百里晟轩淡淡一笑止住话头，百里晟逸又怎会不懂？这个上官盈可是出了名的将门虎女，当年未及豆蔻就敢殴打当朝太子，吓得太后再不敢提让她成为太子妃一茬。
    “百里晟越不要的女人，却要硬塞给皇兄，这如意算盘打得还真是不错。”
    “上官和太后虽然没有结成姻亲，但毕竟情分还在，让上官盈嫁给了我，一来在我身边多了个探子，二来也扔掉了一个烫手山芋，这桩不赔本的买卖，皇上又怎会放过？”
    “这倒也是，那皇兄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百里晟轩扬唇一笑，“大不了我再逃一次，外面的花花世界这般美好，我可不想娶个母老虎奉养在家。”
    “皇兄你还没玩够呢？你那一院子的莺莺燕燕还不够留住你的心思？皇兄你也该好好收收心了，这次若不是皇嫂的人选是那个上官盈，皇弟倒是巴不得你赶紧娶回来，如今父皇薨逝，这京城就只剩下你我二人，我们也该好好打算了。”
    “在这京城你打算什么都在人的眼皮子底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打算。”百里晟轩说得轻巧，留下百里晟逸纠结不已。
    “皇兄？”就在百里晟逸思索着如何劝服对面之人与自己同仇敌忾之时，却发现那原本谈笑自若的少年，面容一凛。百里晟逸一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首先入耳的却是一阵悠扬的曲调。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莲步寸移，一道优美的倩影映入眼帘。
    少女长袖善舞，低眉蟾首，身段妖娆，举手投足之间将虞姬的柔弱展现得淋漓尽致。百里晟轩紧盯着那少女的身影，刚要移开目光，双眸却猛地一缩。
    少女抬首的方向恰巧正对着百里晟轩，毫无预兆的，一双清冷澄澈的眸子便撞进了百里晟轩的眼中，心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
    少女却好似没有看到百里晟轩一般，长袖翻飞，再看时少女已经转身离去，那般的冷艳卓绝，像极了她的那双眼。
    戏台上的曲子还在奏，百里晟轩却觉得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剩下那一双眼，凝视着自己的一瞬，有什么不受控的渗进了自己灵魂之中。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悠扬的调子在空气中回旋，那双眼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长剑如虹，刀光剑影之间，那人的眼摇曳成花，绝望却仍旧冰冷。
    百里晟轩倒抽了一口冷气，陡然站起身来，怔怔的望着那轰然倒下的倩影。
    百里晟逸吓了一跳，看向台下，微松了口气，还来不及说话，便听得身边传来一道嘶哑的问话：“那个人是谁？”
    “皇兄问的可是那个扮演虞姬的花旦？”
    百里晟轩双手紧钳着前方的围栏，沉声应了句。
    “皇兄刚回京，也莫怪不知道这号人物，这名花旦也是最近才出现在京中的，据说是这雅苑的班主特地从外地招来撑场子的。不过这花旦也确实不简单，入京不但半月演了数十场戏，还真是场场爆满。”
    “这就是你约我来这里谈话的缘故？”百里晟轩回头盯着百里轩逸，那原本不羁的眸子如今却散发着狼一般地野性。
    百里晟逸一颤，干笑几声：“皇弟这不是怕皇兄初回京无趣吗？”
    百里晟轩也不再追究，目光追随着那个缓缓下台的女子，唇角扬起一抹鬼魅的笑意：“既然皇上那般忌惮我，身为人臣，我也不好让他失望。”
    “皇兄，你的意思是……”百里晟逸诧异的看向百里晟轩。
    “本王会遵从皇上的意思娶妻，但是王妃的人选……”百里晟轩微眯着的眼中满是狂傲：“得由本王自己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