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舞鞋[周礼容父亲,番外]  6争夺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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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岁
    盛夏
    六月初的一天,雷声大作,下一天的暴雨,大白天房间都黑压压的。
    那一天刚好周末,周礼容的妈妈去姐姐的学校开升学会,礼容下午早早放学照旧来到医院。
    父亲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礼容就坐在他父亲对面的空桌子上做作业。
    周政坐在玻璃盖板的书桌旁仔仔细细的写一份会诊报告,那报告是方子携的,他写写停停,停停又埋头写写,眉头紧皱着。
    走廊传来一阵湿哒哒的脚步声,又重又沉。
    一个披着军绿色雨衣的男人推开门出现在大门口。
    他和周政差不多的年纪,左颊有一小块伤痕,轮廓却不改好看。
    他比周政更黑更壮,身形矫健。
    周政听见声音转头,表情刹那严肃,来的这个男人他认识。
    “聂永军”
    男子听见周政的呼喊,不打招呼,脸上的表情铁一样硬邦邦,只沉默的脱下湿淋淋的雨衣,甩在门口。
    “方子携呢。”
    “在病房。”周政站起来,面对那个黑壮男子。
    男子盯着他,浑厚的声音质问他:
    “你把子携弄来这里想干什么?你这是在害他!我早就给他联系好了北京的医院,你凭什么不让他去?!在这里他会死的!”
    沉默,
    周政什么也没说,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站起身的礼容说。
    “你出去一会,我和聂叔叔有事谈。”
    礼容合上作业走出去,然后帮他们把门轻轻关上。他离开父亲的办公室,飞奔往方子携的病室去。
    方子携正独自坐在病床上,活动着手臂,缓缓的横向舒展开,再抬起到头顶。
    “礼容?怎么了?”
    礼容站在他床前,缓缓的吸够两口气说:
    “有人找你,在爸爸办公室,叫聂永军。”
    方子携因这个人名字皱起了眉头,这个人是来弄走他的。
    他就知道,瞒得这么辛苦,还是没有瞒过去,肯定是团里的人知道后,他打听到的。
    方子携掀开盖在腿上的毛巾毯,准备下床。
    周礼容刹时间拦住他说:
    “你去哪里?今天外面下暴雨,走廊也湿了,你不能离开房间乱走”
    方子携一边扶着礼容的肩头,一边找脚边的鞋。
    “我哪都不去,下床站站,礼容你帮我再到走廊看看,要是那个聂叔叔准备准备来这边,就先跑过来告诉我。好吗?”
    礼容静静的看着他,却不动。
    “你是要去哪吧?你不能出去。”他知道方子携的打算,拦住方子携的手,动也不动
    方子携看着这个精明的少年,无可奈何的笑了。
    “礼容,帮我这个忙,去走廊口盯着。我答应你一定不出这栋楼。”
    周礼容依旧不松手,问他
    “你在怕什么,方叔叔。爸爸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方子携忽然一愣,
    是的,周政就在这里。聂永军不可能从周政身边强硬带他离开,但他一定会劝说周政送他走。
    他不能走,他必须留在这里。
    “我会照顾自己,好好的在你爸爸这里养病,我只是在房间里换件衣服,这个样子见老朋友太不礼貌了。你先出去一下帮我关上门,顺便去走廊口看看,如果他们过来你来告诉我,我就在这里等你。”
    礼容看他一会,放开他说
    “好吧。”
    礼容离开房间,走到二楼楼梯口,如果父亲和聂叔叔上来这个地方他能看到,而且要是方子携要离开房间,他从这里也能看到。
    走廊静悄悄的,这个时间正好是食堂吃饭的时间,护士们都离开了。
    不久,楼底穿来动静,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面上,接着是低吼的声音,在这里也能隐约听到。
    “你不肯劝子携回北京是吧?你想看着他死在你手里?都是你!周政!你祸害了子携一辈子!”
    接着是他父亲平静的声音
    “我会劝子携去北京治疗。”
    “会!会!会!你劝了吗?就是你挑唆他来这里的!这些年他在北京子携过得好好的!如果不是因为你……!”
    “我没有劝子携来,他来之前我不知道他病成这样。”
    砰,又是一声响。
    “周政,你不知道?……你知道过什么?他当时是哭着跑来北京的,你冷冰冰的杵在这里你能知道什么?心都让狗吃了!少废话,让我见他!我要带他走,我会照顾他,用不着你!”
    周礼容回眸看那间病房,一个身影往楼上去了。
    然后办公室的门被哐当推开,接着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周礼容往楼梯上退了几步,然后躲进楼梯旁的药剂间。
    他听见自己的父亲和聂永军上了楼梯,去了209病房。
    周礼容等了一会,才从药剂间出来,跟着他们去了209。
    209已经空了,聂永军怒气冲冲的回头质问周政:
    “他人呢?!”
    周政看看消失的拖鞋和床头的外套,还有床底没有动过的行李包,转身就冲出门外。
    迎面碰上礼容,他问儿子
    “你刚才来看过方叔叔没有?”
    礼容看看身后冲出来的聂永军,平静的摇摇头
    :“我刚上来,还没进病房。”
    周政听完焦急的四周看一圈,回头对聂永军说
    “护士二十分钟以前才给他拔掉的点滴,走不远,我们分头找找。”
    聂永军闻言立刻往一楼冲下去,等聂永军走后,周政再次看向儿子
    “刚才到底见过方叔叔没有?是不是你告诉他有人来找他的?”
    周礼容点了点头,指着三楼的楼梯说
    “方叔叔不想见他,他没出病房多久,刚我看见他上楼去了。”
    周政拍拍他儿子的肩膀,转身迈开步子就往三楼跑去。
    周礼容迈开腿跟上父亲。
    他们在三楼一间房子一间房子的寻找,包括放杂物的房间,但是没有,哪里都没有。
    四楼,也没有,每一个角落,他们都找过。
    周政焦急的站在走廊的窗口边喘气,他会去哪里?楼外穿来一阵轰鸣,周政猛地想起什么,探头往窗外看,还好,窗外一片平静。
    他看见聂永军,连雨衣都没有穿,在院子里奔跑寻找。
    “会不会在楼顶?”礼容拉住爸爸
    周政迅速往上天台的楼梯口跑去,那扇门的锁已经被人打开,被阳光常年照耀变了形的门,正死死关着。
    周政一脚踢开那扇门,冲进雨里。
    楼顶的女儿墙旁,一个消瘦的身影,打着伞,蹲在墙边上。
    周政顾不得儿子在身边,冲过去拉方子携出来,吼道:
    “你疯了吗!这是干什么?”
    方子携的脸湿着,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他瞪大的眼睛死死的看着周政,带着难以说清的表情和苦笑。
    “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为我生气呢,周政”
    周政也已经淋湿一半,二话不说,紧紧的抓住他的胳膊,然后弯身挽住他的腿,用力将他横着抱起,三两步冲进了楼梯,准备带他下楼。
    “放我下来,周政!我哪里也不去!”
    他挣扎出周政的怀抱,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踉跄的扶墙站着。
    周政伸手扶住他,回头看看身后的儿子。
    “礼容,你下楼去拿把伞,告诉聂叔叔找到方叔叔了。”
    “别去!礼容”方子携歇斯底里嘶吼。
    周政看看不愿离开的儿子,转头对方子携说:
    “子携,回北京吧,北京条件好很多,你在那里好起来的几率更大。”
    “我不去!哪里也不去!”他叫嚣
    “子携,你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周政的语调,急了,激动澎湃的情绪终于穿透他厚重的平静透出来。
    方子携再次推开他,
    “你一直都在赶我走!周政!我是不想死,但我不怕死!我也是军营里待过的人,我不怕死!但我不想——”
    方子携停下看了看礼容,这是他和这个男孩父亲见不得光的秘密,他不能当着这个男孩说。
    周礼容直觉的懂了,他望两人一眼,然后往楼下走。
    他穿着的胶球鞋脚步很轻,没有人发现他只下了半层楼,躲在不远的楼口。
    方子携看着他离开,再次开口
    “我不想死在看不见你的地方,那些是好是坏都没有你的地方。在北京的时候我总是噩梦不断,梦见再也见不到你。你骂我任性也好自私也好,反正都快结束了。”
    雨水已经淋湿了他的拖鞋,方子携沿着墙角慢慢蹲下。
    他浑身的雨水,倒像一身的哭不出来却又藏不起来的泪水,攒起来,终于把他自己裹挟。
    “这十年,我和你赌气,赌气说会滚到你看不到的地方。和聂永军去北京我很后悔,我本来还有很多时间看着你,但现在都没有了。”
    他们默然的站着,就这么望着。
    “我只有这最后一个愿望,让我留在你身边。周政,他们说你是我生命中的贵人,你带我离开老家,带我参军,帮我进文工团。因为你,我真正的算是活了一遭。我知道你只是把我当做一个小兄弟照顾,但我却做不到把你当成单纯的大哥,我知道我给你找了很多麻烦,这都是我犯下的罪,我有这个下场……罪有因得。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哭了,眼泪流出来,却没有哭腔。
    “子携,你冷静下”周政靠近他蹲在他面前。
    方子携伸手拉住他:
    “冷静?周政……你是最清楚我还能活多久的人,这是最后一次,让我留下,我发誓不会去打扰你的家庭和工作。”
    周政薄薄的嘴唇轻轻的张合了几次,最终无话可说。
    方子携话里的惊世骇俗见不得阳光,也永远高尚不了的,谁都知道。然而这些感情却又活生生的真实生长在他们的脑海里,割舍不了。
    平静中隐藏着浓烈的激情,他们如心电感应般的同时知晓,但却又同时保持沉默。
    雨水顺着周政的脸庞留下,慢慢侵湿了周政的白褂。
    周政那双冷静刚毅的眼眸终于在方子携的凝视里,慢慢的垂了下去。
    他妥协了。
    他站起来,然后弯下腰,将方子携抱起来。
    方子携浑身发抖,依旧抗拒着蜷缩着。
    “如果你真的不想离开,就留在我这里,我去给聂永军说。”
    他猛地的看着周政,忽然发泄一样的笑起来。
    ——如果你不想离开,就留在我这里。
    方子携觉得自己等这句话等了十多年,他很多次在梦里听见这句话,在梦里狂喜着然后惊醒,然后面对现实的绝望。
    方子携摇晃着身扑倒在周政的肩膀上,紧紧的抱着他,周政只是把空悬着双手,不敢抱他。
    周政只抱过他一次,在十年前他用烈酒把周政灌罪,仅此一次他得到了周政,让原本绝不可能跨出伦理界限的周政抱了他。
    他是该为此遭受惩罚,这些病痛或许就是。
    但他从不后悔。
    ————
    雨在傍晚的时候停了。
    乌黑乌黑的云朵边际慢慢染上了一层金边,天似要放晴。
    大闹一场后方子携靠在二楼的窗户旁,无力而安静的看着楼下为他谈判的两个男人。
    聂永军还是那样激动,而周政如斯平静。
    他的平静藏着撼不动的坚持。
    他兑现自己的诺言,无论聂永军放下什么样的狠话,他都纹丝不动。
    于是聂永军找来更多的人,周政过去的战友,朋友,一起加入这场拉锯,甚至在医院守了整整一个星期。
    周政到最后也不肯松口让他带方子携走。
    直到十天后,军区打来电话,聂永军不得不独自离开。
    离开前,聂永军站在院子里看着二楼的窗口,一站就是半个小时。
    人识人,心连心,都割舍不开,方子携割舍不开,聂永军同样割舍不开。
    ————————
    这一章很肥吧?
    巫青时其实还是很拼的在写的,希望你们喜欢。
    顺便帮我收藏一下《爱,不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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