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半城华府半囚笼 第一百一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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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眼眸凌厉,任性狂妄,还紧蹙眉头,带了隐隐的哭腔。
目光里,满天星斗,倾盆而下。
对视,喘息,沉默。
“付云中”。
付云中只觉许久许久没有自飞声口中听见他唤他的全名。仅有的几次,估摸也是惹恼飞声,被飞声责骂的时候吧。
而话出了口,飞声呆了呆,自己先自嘲冷笑一声,撇开目光。
眸子依旧闪烁。面上泛红,也不知是打斗的,憋的,气的,还是懊恼的。
飞声忽而觉得,他曾好好唤过这个名字吗。
他可以吗。他能吗。
能以飞声这个人,来唤付云中这个人吗。
付云中看着,看着。被飞声扣紧的右手手心,最后一片尚未及发出的小木件,随着付云中怔怔松手,掉落,发出轻轻一响。
半句言语,刹那悸动。
听见声音,飞声回过头,付云中一手已挣开禁锢,抬起,抚上飞声面颊。
方才被木片划开的伤口,泛出两颗血珠,像极一对红珊瑚耳钉,月下,闪着幽然绝美的光。
被付云中一碰,顿时化作两道红线,自付云中指尖蜿蜒而下。
新伤附近,还有几道不凑这么近处仔细瞧,便瞧不出来的旧伤。
昨夜,付云中趁着酒兴一脚踹断长榻榻背一角,飞起的木屑,划过飞声脸颊。
新伤叠旧伤。他与飞声,哪个不是这样。深浅有别一些罢了。
只不过飞声身上的,大多是付云中自己留下的,或是因了付云中留下的吧。
不知想起什么,付云中忽道:“我是,真怕你死了。”
飞声看着付云中。
“阿姬曼说,你就躲在她身后的锦被里,可空气里却没有太浓重的血腥味,重要的是,没有你的气息。”付云中仰了脖子,装模作样闻了闻,微笑,“就是这种。你拾掇拾掇干净了,总是一身甘甜清泉似的好闻。”
飞声愣了愣:“嗯?”
“但那个房间里没有。要么就是你不在,要么,就是你真死了。那还不如让你被她吃干抹净算了,还不知是谁占了谁的便宜呢。哎不对,应该说,反正你也先被我吃干抹净了?啊,不如一早把你关黑屋里锁起来,据为己有好了。”
闻言,飞声无奈舒口气。
眼前这人,大略又发病了。
付云中轻声笑。
沾了血迹的指尖抚上飞声面颊,道:“我的小飞声,你一边害怕,一边脸红,一边还固执地口出狂言的样子,实在可爱得紧。”
想起方才言语,飞声略尴尬。
付云中捏了捏飞声面颊:“你瘦了……是想念为师想瘦的么。一定是想念为师想瘦的。”
飞声轻叹,抬手抓住付云中不安分的手。
付云中继续道:“不想念么,‘做做样子’的味道。”
飞声一僵。
他听见了。也看见了付云中的笑容。
笑容不大,不满,甚至不闪亮。
就是个笑。
三分清透,三分萧瑟。
再加些个苦涩,揉些个落寞,溶些个莫名其妙春暖花开的温软,合了个十二分的诚恳、真实,就在眼前。
付云中执了飞声本要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不做做样子,也可以哦……”
语间,付云中一缕额发随着飞声手掌贴面,轻轻柔柔,滑落。
被付云中执了手,贴了面,飞声越加感受得到付云中指尖轻颤,手心微凉。
乃至付云中混沌与混乱间不安闪动的双眸,眼底深深掩藏着的放肆、舍弃、决意,乃至乞求。
“你一定会更想念的。”说着,付云中握紧飞声意欲抽离的手,微侧脸,启唇,凑近飞声本就贴近他唇边,此时抽离不得的白皙小指,轻轻一舔。
滚烫濡湿的触觉,飞声禁不住浑身一抖。
付云中恰回头,静静看着飞声,深深一眼。
静谧、撩拨,逼人的诱惑。
飞声目光震颤。
付云中,没有在开玩笑
“因为……”付云中更加用力,死死握住飞声的手掌,也不知是怕飞声逃避,还是怕自己逃避,一字一句,“可以随你高兴哦……”
慢慢说着,强拖着飞声的手,顺着脸颊而下,探入自己衣襟之中。
颈项,锁骨,胸口,直到心脏鼓噪之处。
飞声的掌心被按着,停留在付云中从不那么细腻的皮肤之上。
指下,不再平缓,失了节奏,愈发有力的搏动。
只要飞声愿意,此一刻,一个发力,便能要了付云中的命。
随你高兴。
这就是付云中的回答。
飞声眸光闪烁,紧盯付云中。
哪怕好好打上一架,也不是付云中所要的陪伴、承诺,与救赎。
可飞声还能给他什么呢。
而这一次,愿意给的不是飞声,而是付云中。
付云中略皱了眉,苦笑:“你不是说,你全部都要的么……”
眸色如水。叫人一个怔神,便误以为是月光般的泪光。
付云中的笑容,却已不再会流泪。
只有分明满城飞雪,照样舞作桃红柳绿,一夜春来。
满眼满眼的烟雨。凭空罩了漫天漫地的星辰。
飞声刹那动弹不得。
再一次,仿似被那烟雨星辰引诱,刹那间恨不得更沉沦、更撕裂,更将天地山川迢迢河汉尽皆抛却。
极近处。
付云中的嘴角,发丝,和睫毛之上,映了浅浅月光的微亮弧度。
半垂的眸。半合的唇。半颤的吐息。
像极一场悬而未决的妖娆幻梦,一叹即碎。
却已无须再叹。
碎,便叫它碎!
飞声猛力按住付云中,狠命吻上。
付云中想,他一定是疯了。
他口口声声说要随了飞声的高兴,可一直在笑着的,却是他自己。
即便被撕裂时候,也在嘶嘶抽气的间隙,半眯了眼,嘻嘻呵呵笑两声。
究竟是随了谁的高兴。
十指相扣,仰着脖颈,全心沉沦。
月华已浓。
映着满室狼藉,和付云中伤痕交错如锈迹斑驳的躯干上,同样缠绕蜿蜒的红痕。
甚至更为张扬,更为妖冶,直要以此艳丽盖住过往所有伤痛般,开作繁花锦簇的枝。
飞声想,他才是真疯了的那个。
间或喘息,始终沉默。
目不转睛,紧紧盯着付云中情动至深,波光满盈的半垂双眸。
待到付云中折腾得累了,乏了,还是困了,飞声抬手,攀上付云中不再胡乱使力,依旧精干瘦削的腰肢。
压在身下。
许是真困了,付云中一触到地面,垫着衣物犹觉得冷,还是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皱眉低吟。
正欲出口的“崽子”,发了半声,下意识改作一声沙哑低沉,睡意朦胧,不甚清晰的:“……飞声?”
飞声微怔。
哪怕梦话,也要好好地说出我的名字。
付云中方睁开眼,已是飞声迅速靠近鼻尖的面容。
缠吻。紧拥。
彼此紧皱的眉头,一点一滴柔软、松下。
一错再错,不如将错就错。
命中因果,只需自圆其说。
哪怕必争的寸土,永远成不了农田良稼,壮牛肥羊,流水人家。
但求苍茫天地,霎时柔情如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