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半城华府半囚笼  第八十二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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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那么远站着干嘛……话说你这名字谁给起的啊这么难……”
    还没说完,重山已经被苏夕言敲了个脑凿子。
    敲人后脑的苏夕言照旧雍容端方,对着哎哟一声回过头的重山道:“人家徒弟,崽子也是你叫的啊?”
    重山睁睁眼,明白了,“哦”了一声又道:“重明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我怎么不能喊?”
    看着两人打情骂俏,将头靠在重山肩上的付云中轻轻笑了。
    笑得都只剩一口气了。
    抬眸,看着飞声走近、停步重山身后、半蹲半跪,对视。
    付云中迷糊着眼,也看不大清,又笑着点点头,连睁眼都嫌累。
    只向着飞声,缓缓探出一只手。
    飞声伸手,握住。
    无人可见,双掌相贴。
    眼前是付云中的侧脸。糊了好些额发的邋遢汗渍。鼻翼间随着微弱呼吸流动的风尘。
    触及付云中无力握紧,至少还留着残余温暖的掌心,飞声不知为何,竟已微红了眼眶。
    没有惊涛骇浪,没有软玉香红,没有言语相激,没有暧昧挑逗。
    却没有任何,能敌得过此刻紧握手心的实感。
    似是眼睁睁看着蜡炬即将成灰,至少执在手中,至少还有微弱光亮,温暖胸膛。
    触及飞声掌心的温度,付云中也放下了心,闭上了眼。
    沉顿,困倦。
    似也被那微弱光亮温暖了胸膛。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再无其他。
    最后一眼,目光越过飞声肩头,看向模糊视野里,那个并未被礼尊下令恭迎,而仍安然如故,照旧不言不动,睥睨四方的背影。
    付云中便无声微笑了。
    不及扯起嘴角,又快睡着了。
    看着付云中宁静的面容,飞声眸光忽的一跳。
    付云中本就靠着重山的肩头,不过是闭上了眼。
    也本就无力握紧飞声的手掌,不过是更放松了些。
    正拌着嘴的重山与苏夕言察觉什么,也忽地静了下来,看着付云中。
    看着付云中紧闭着眼,苍白了唇,渐渐滑落身躯。
    “……付云中!!”
    “……重明!!”
    ————
    拂晓。
    黄沙中一片白衣翩翩,却不再是来时那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穿越沙漠的队伍肃穆而急切。
    他们星夜兼程,加紧步伐,走过了一整个严寒夜晚,才终于将近沙关。
    留在绿洲等待的部分人马已汇合,长长的队伍里却少了诸多身影。事出突然,礼尊遣散所有幸存的随行百姓,使之自行穿越剩下不多的沙原。随之清理辎重行李,腾出最多板车驼马,安置伤亡的云墟弟子,以及尚留性命的武尊叛党与吐蕃刺客。
    幸好四散逃离的骆驼大部分寻回绿洲,可供驱使,否则更是狼狈。
    重山牵着骆驼,方被清晨的阳光驱散浑身寒意,再过一会儿,怕又要被晒得一身臭汗。抬头看一眼坐在骆驼之上的苏夕言,再转头,替板车上闭目沉睡,总算还飘着一口气的付云中拉了拉车头上简易搭建的遮阳蓬,免得重伤患又被晒晕过去。
    想起什么,回头,放眼看去。
    飞宏,飞星。不算太远的队伍最前方,跟在诸尊之后,骑在骆驼之上的飞声和飞松。
    和礼尊都隔了些距离,两人之间也隔了些距离,各自身处人群之中。
    亦或,是被已全然分不清听令于谁的诸云墟弟子们包围、保护、监视、押送。
    甚至包括诸尊在内。
    微妙而紧张的气息,更是叫本已急切的队伍近乎急躁。
    忽地,人群中传来惊喜轻呼:“哎?瞧!是师兄们出沙关接我们了吗?”
    出声的是个应试弟子,对疲惫而未消惊惧的应试弟子们来说,这一声如石子入水,立即引了一阵骚动。
    “呀!沙关前头,真的有人!”
    “是师兄们吗?不是说未等我们回关,不得私自出关吗?”
    “是我们拖得太久,不放心,出来查探的吗?”
    重山亦随之看去。
    越过队伍最前头的车马人影,恍惚便能在拂晓晨光下,瞧见巍峨古旧的沙关城楼之前,一字排开的点点黑影。
    不同于众小弟子的欢呼雀跃,重山眸光如星,眉头却沉了下来。
    前头帐篷车中的礼尊,也沉下了眉头。
    对着一旁弟子的询问,老人平静地道了一句:“全员戒备,继续前行。”
    沙关之前。
    日头已升,立见灼烈。
    沙关之前,不过百丈,云墟弟子们驻足,重整队列,已个个覆上了一层汗。
    不是因了日头,更不是因了疲倦,而是因了他们终于可以足够看清,或说早已看清,此时终于再次确认,沙关前头等待他们的,不是自家兄弟。
    甚至不是自家族人。
    虽是穿着唐人衣饰,但轮廓清晰,鼻挺颧高,脸色酱红,一色用字、申字型脸,早已列阵马上,执兵带甲,以逸待劳。
    不下三百吐蕃精兵!
    还是狄人最叫人如噩梦般惊惧的骑兵!
    不论人数、体力、战备,皆占了云墟的上风。
    礼尊自帐篷车中被搀扶而下,缓缓往前走了两步,站定。其余诸尊分列两侧,亦站定。
    稍后一些的飞松遥遥看着前方气势汹汹的吐蕃将士,眸光翻涌。他不是不知道,除了前方虎视眈眈而来的吐蕃人,身侧监视他的云墟弟子们也更靠近了他些,随时准备出手。
    对面列阵之中,同时步出一名壮实男子,年纪不小,气度更不小,满面须髯,三角眼往礼尊身上一盯一放,弯腰,抬手,行了个漂亮的中原揖礼。
    “吐蕃宰相论恐热,在此恭迎云墟诸尊。”
    闻言,云墟弟子中不禁一阵轻吁。倒也不算太意外。
    既已确认不是同门,那剩下的,不论是敌是友,基本也脱不了太远。
    不提被生擒的吐蕃刺客,但有维松在此,已成俘虏,吐蕃王室又怎可能袖手旁观。
    或说吐蕃人怎可能将所有筹码都押在一个凌峰身上。哪怕凌峰计谋得逞,全胜归来,或许等在这儿的,还是这些严阵以待的吐蕃精兵,威吓图谋,以成大业。
    但论恐热亲自带兵,还是出乎了意料。
    当年,吐蕃赞普朗达玛被佛教僧人所杀后,大妃纳朗萨拥立自己抱养的儿子仁丹为赞普,而小妃蔡邦萨所出,朗达玛的儿子维松在朝臣拥护下,于山南地区与纳朗萨派对立。拥戴维松,时任洛门川讨击使的论恐热,西征讨伐篡位的仁丹。纳朗萨派的吐蕃宰相尚思罗前往讨伐,被其击败,逃往松州。随后尚思罗联合吐谷浑、孙波、象雄等部,率八万大军再次讨伐,被论恐热大败杀死。此后论恐热成为高原之上最有实力的势力,自称吐蕃宰相。
    武宗会昌三年年,论恐热以大军二十万攻击不服自己的鄯州节度使尚婢婢,却被尚婢婢的四万军队击败,几乎全军覆没。之后论恐热和尚婢婢会战长达二十四年。
    大中五年,论恐热一度投靠唐朝,求作河渭节度使,唐不许,再叛唐。
    以此可知,论恐热性格残暴,杀人累累,长兴兵伐,出尔反尔,绝非善辈。
    更可知,今日此时,列阵此地的所有云墟弟子,都凶多吉少。
    乃至沙关之内,本是静候着他们归来的云墟弟子们,已然凶多吉少。
    论恐热亲自出马,深入唐境,必已准备万全,绝不留情。
    若说沙原之上,与敌抗争是忠勇,长途奔走,星夜兼程是疲倦,那此时面对着论恐热,是真的该说是惊恐了。
    连小弟子们的面色都分外沉静。不过是太过疲倦,也太过无奈,掩了惊恐而已。
    ——一国之力,守株待兔,而云墟精锐已折至少一半,剩下老弱残兵,如何能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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