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上厚厚的白雪比人高，一眼看过去望不到雪山的尽头。
    天阴沉沉的冷得厉害，哪怕是饿得狠了的动物也蜷在自己的窝里不愿意出来，枯褐的树木上不仅没有绿意，连稍细的枝桠都没有，已经被积雪压断了。在这里，就算是舍弃了枝和叶，侥幸存活下来的树木，能迎来春天的希望也很渺茫。
    一只冻得深紫发黑的手无力地在树干上抓挠着，但他连一点木屑都抓不下来，这里的树连树皮都裹上了一层冷硬的冰。
    罗衣饿极了，凭他自己的能耐，实在找不到一点能吃的东西，哪怕是树皮，他都吃不到。
    他脑袋一重，倒在地上，冰渣咯得他生疼。
    巴掌大的雪还在不断地下着，很快就在罗衣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罗衣的身影迅速融入了雪地中。乍一看过去，就是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坡，在雪地上是多么平常，就算是最敏锐的雪地狩猎者，要发现他都不容易。
    僵硬的手指微微弯曲，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罗衣吃力地嚼着，但除了带走更多的温度，没有别的用处。
    “唔……”罗衣虚弱地呻吟了一声，不再试图吃冰冷的雪。他的手臂曲起，环抱着自己巨大膨圆的腹部。他的肚子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大得诡异，明明是身为男人，却怀了孩子。
    罗衣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并不欢迎，甚至厌恶。但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这个孩子能活下来的。无论如何，也是在他身体里生长了那么久的一个小生命，在那些绝望的日子里，只有这个孩子陪伴着他。
    他快死了，他肚子里的孩子也会跟着死了吧？
    罗衣麻木地想。
    这很好，他们会一起上天堂，或者下地狱。这都不重要。
    活着最苦，这个孩子未出生便能死去，也许是好事。
    像是知道了罗衣的想法，肚子里剧烈地痛起来。
    罗衣蜷缩得更紧了，被冻上了白霜的眼睛里，无声地流下两行泪水。泪珠还没能落到地上，就凝固成了淡淡的冰痕，停在罗衣的脸上。
    这时，厚厚的云层像被狠狠地劈了一刀般裂开了缝隙，一缕金色的阳光落在罗衣身上，反射出微光。罗衣昏昏沉沉地几乎失去了意识，这点异象他根本看不到。
    一双黑色描金的长靴迈着笃定的步子，站定在罗衣面前。
    那个穿着火红狐狸毛滚边风衣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罗衣，罗衣一动不动，若不是他鼻间不时微弱地喷出白气，几乎会让人以为他死了。
    男人嗤笑一声。
    他蹲下身来，施舍般用两只手指勾起罗衣的下巴：“还要逃吗？”
    罗衣的瞳孔猛地一缩，彻底昏死过去。
    事情到底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少爷？少爷？”有个恍惚很远，又很近的声音不停地呼唤着。
    罗衣猛地睁开眼，不知为何心跳剧烈地跳动着，似乎遇到了很可怖的东西，但他细细回想却想不起来了。罗衣定定地看了眼前的少女一会，不确定地问道：“小翠？”
    小翠急道：“都什么时辰了，少爷您怎么还睡得那么沉呢？叫都叫不起来。哎呀，快快，赶紧梳洗下，这也太不像样子了。各处的掌柜都来了，就等着您呢。”
    罗衣恍惚地由着小翠和侍女们给他更衣梳头。
    屋子里烧着炭盆，暖烘烘的。
    对了，今天是查账的日子，年末对好了帐，大家伙就可以回家过年了。
    想到过年，罗衣似乎闻到了母亲给他炖排骨的味道。罗衣的心情也轻快了起来。
    那股诡异感氤氲不散，罗衣把它归咎于噩梦的影响，便不再想了。
    罗衣进了大堂的门，掌柜们都赶紧停下的手头的事情站起身。然后他们对账，清点仓库，这股熟悉的陌生感，好像很久没做这样的事情……也对，过了一年了嘛！一切都和往年一样，很正常，这没什么不对的。
    忙活了一上午，罗衣感到异常的疲惫，似乎身上压着很沉的东西，做什么都很吃力。
    罗衣擦了一把额上的汗：“不觉得太热了吗？把碳盆子去掉一些。”
    小翠应声去了。
    罗衣便接着和另一个掌柜说话。过了一会，他感觉更热了：“小翠，把炭盆撤下去。”
    没有人回应。罗衣讶异地转过头却找不到人：“小翠？”
    大概是还没回来吧，这动作真够慢的。罗衣想着，正准备接着和掌柜们说话，却发现屋里空荡荡只剩他一人了。
    罗衣愕然四下环顾，四周安静得诡异，不止没有人声，连虫鸣鸟叫声都一丝没有。
    那股诡异感又涌上来了，罗衣只觉头脑昏沉沉的，天旋地转。
    “你在找什么？”一个磁性感极强的男声从罗衣耳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