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幽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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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生手持一把折伞,低头,微笑。
白垩依旧如旧时那般,卧醉在桃花树下,花影斑驳,落在随意轻挽的青丝之间,随着纹理一寸一寸勾勒出轮廓——白衫,白裙,白玉环,以及泛白的容颜。
这人看起来总是让人觉得弱不禁风的瘦。但是素手穿花玩闹翻转时,却又让人觉得轻灵的仿若仙子。
苏生想,白垩大概就是这么个女子,柔风若水,不停不留。
【一】
“呐,书生,你看这清风因你来而清鸣呢。”白衣少女坐在崖边古柏下,树影下拍手而笑,因动作而叮铃的环佩,清冽干净。
苏生此次领师命而来,旅途仓促,正暗自羞恼。听得少女轻笑,却呐呐红了脸颊,喃喃低语,少女听不到他答话,反而起了玩闹的兴致。
“古有典故言:有贵客来,遣山风而迎之”说着少女跳至苏生身旁,虚空一拾,双手中各多了一杯清酒,自饮一杯,另一杯递至苏生面前:“若说贵客,则亦应以经年古酒相迎。”
苏生退了一步,耳朵却红了“…师门戒律,不可饮酒。”
“呼~什么师门,如此规矩?”少女退后一步,“如此无趣。”
“在下…”苏生虚前一步,又觉不妥,于是踌躇着说“在下…确实无法陪姑娘饮酒,但若姑娘不觉不妥,在下愿陪姑娘看这山峦清白,轻浮幽谷。……可好?”
“无酒,不可。”少女轻笑,而后白衫晃动,悠然离去。
苏生这下来脖子都羞红了,一下子瘫在地上,心咚咚的跳着,却喃喃低语“…所以说…我…我不是书生啊”。
【二】
晚霞送日落,缱绻悠然,苍空万里。
苏生倒在树下,鲜血不停的自伤口处涌出。抬眼望天,嘴角扯出一抹疏离的笑意,想着自己大概会就此死去了。
……多少有些可惜呢,虽然完成了师命,但是搭进了自己的性命,师父会暴跳如雷的吧…还有…还有那个白衣的少女,好想再见一面…
再次睁开眼睛时,苏生其实不太相信自己还活着——他伤的太深,本应药石无救。
但是再次看到白衣少女时,他竟如此庆幸。
“书生,”白衣少女轻笑:“你欠我一杯古酒,还欠我山峦清白,轻浮幽谷,如何就这么不珍惜性命呢?”
“……我,我…你……”少年舌头打结,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少女伫立而候。
“…我…多谢姑娘。”
“噗~呆子”少女掩唇而笑,而后转身而去。
苏生卧倒在床上,全身动弹不得,这才开始觉得疼——身上最大的伤痕贯穿胸腹,最小的也几乎划断他的手指。
而后窗外传来清幽的笛声,和花瓣飘落的声音。
苏生听音而眠。
【三】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少女手握诗经,无聊的翻阅。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有声轻和。
少女转身而笑:“静女复子衿,君心悦否?”
“蒹葭为誓,弱水为箴,死生为盟,三生为契,可否?”苏生望空而笑。
【四】
苏生离去时,是自他受伤三月后。胸腹之间依旧会深深浅浅的痛,只是他有太多的事必须去做。
白垩要他等待伤口完全愈合才可离开。
只是他等不及,于是他瞒着白垩,说自己伤已痊愈。
归至师门,他未说出任何话,未作出任何反应,便被同门师兄弟制服,匍匐于地。
抬眼只能看见面前师父的布鞋,他不解。
“妖孽,竟敢独自回来。”师父清冽的声音传来,其中的愤怒,他听不懂。
“师父!”
“收入地牢,邢而囚之。”
【五】
至囚室后,苏生被封着魂魄,双手禁锢在刑具上。脚尖只能轻触地面,全身的重量集中在手腕上。受着拘魂鞭的笞打,身上的伤一层层叠上来,苏生并不知道原因,只是默默的忍耐。
拘魂鞭是师门处罚大奸大恶的妖孽的刑具,被鞭笞的妖物因封着魂魄而无从反抗,只能承受——身体与魂魄同时被撕裂,是师门最严厉的处罚。
“九十九!”
“一百!”
听着报数的师兄冷淡的声音,即使鞭刑已停,苏生依旧几乎不能思考任何事情。
满心满眼全是疼痛。
一百鞭。
“…师父”苏生慢慢集中精神抬眼看着冷冷看着自己的师父“…师父,…苏生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
“…师父”
“你还不知?”朱焱手指挑开苏生胸前的衣物,以便苏生看的清——自他胸腹那道致命的伤口内,翻涌着白色的丝丝缕缕的丝线,虽然极其微弱,但是那些丝线正不断得使其伤口缓慢的愈合。
“…妖术”苏生喃喃自语“…妖术”
……原来如此。
“…师父,”苏生抬眼“师父,既然我身已附妖术,自然不会求生。只是最后,您能听听我说说话吗?”
至囚室内只余他们师徒二人时,苏生温温开口。
“师父,自你捡了我回来,已有二十载,我一直视你如亲父。最后我只想作为儿子向您说一些话……”
“…我这次回来,其实是回来拒婚的,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所以我不能娶其他人,即使从小就定了婚,也不行。”
“…我知道这与礼不符,不仁不义,你定会生气,大概会处罚我…”
“…她,……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无法管住自己的心了,而后,在讨伐熊妖的时候我受了这些伤,以为已经活不成了的时候,再次看到了她——她,救了我的命。”
“…而后,我发现她也钦慕我的时候,我那么的满心欢喜。”
“…师父,我想我是痴了,即使如今我知道她是妖,但是我还是不能抑制自己。”
“…但是奇怪,我一点也不觉得后悔。”
“…师父,我死后这件事可不可以就算做了结?”
苏生低垂下头“…师父,苏生愿替她受刑——无论什么刑求都愿身受,只求师父放她一条生路,她本非奸恶,苏生求你。”
“你从来没有求过我任何事,为了一只妖,值得?”朱焱看着徒弟清澈的眸子。
“罢,也罢。遂了你的愿。”朱焱转身“为师能为你做的,也就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