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的天使
    “我们在这里相遇，就好像在舞台上假装爱过一样。”
    ——《曼哈顿每日剧评》引用
    第一场开场
    布洛夫在“老迪恩的珍宝”前面恭候某位贵妇人已经将近半个小时了，掏出怀表，灰蒙蒙人流涌动的街口簇拥来一束明亮珍贵的阳光，刚好将金色的指针反射得异常耀眼，布洛夫嫌恶的晃了晃脑袋，而充满了刺鼻烟草味，潮湿的空气和低厚机油味的不良空气，趁着这份紧张的呼吸，奔入他的肺里，令这股子不耐成倍的浓厚鲜明。
    “噢，布洛夫——”
    对面街头的呼唤让面色羸弱的美青年浑身一颤，僵直的举起手，向蒙了一层灰色却只隔了两三匹马车身的街道对面机械式挥动。
    曼哈顿街头随处可见的贵妇之一穿着华丽夸张的紫色天鹅绒大衣踩着高跟鞋，半颠半跑地迅速来到布洛夫身边。
    一种清高却又包含恭维的表情瞬间将布洛夫轮廓深邃的年轻面孔打扮了起来：“夫人，”半弓着身子，硕长的手臂揽住贵妇的右臂，轻轻行了个脱帽礼后：“您看看您，天啊，穿着这么高的鞋子，我真担心您摔着。”
    “噢噢噢——”贵妇看来十分窝心于情人的表现，空出的那只丰满的手，夸张的在心口处轻抚，陶醉地望了一眼自己的爱人后，便拉着对方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亲爱的，该说让你久等了吗？——好吧，在求你原谅之前，我有个小小的礼物要送给你，是个惊喜，给我个机会吧，布洛夫——”
    布洛夫点了点头。
    “噢，亲爱的，您可太可爱了，”一只手从大衣的胸口处掏出两只支票，涂了浓重颜色的大嘴开始冗长的解释：“您还记得上个星期和我们一起去上校那里喝茶的达伦博士吗？您应该还记得吧，他有个可爱的山羊胡子，高高的身材——”
    “我记得当时达伦博士来的时候您已经出去了。”
    “是呀，多遗憾，我们只在台阶上碰了个面，可是他实在是个非常可爱的，可爱的老好人，他还是艾森大学里的教授，我们谈了两句，所以就约好今天中午去他那里吃烤鱼——哎，我那不争气的儿子。那个老好人一直和他的牧羊犬在一起，他还有个漂亮的小温室，不过，我今天去的时候，温室里面传出了斥责的声音，其中一个严厉的毫无疑问是那个老好人——”
    布洛夫此刻多想打断夫人无聊的叙述，可他不能那么做，轻轻的转了转眼珠，旁边快步走过的一个码头工人显然瞪了自己一眼。
    “——还有另一个，非常动听的男声，我猜也许是艾森的同学，你知道的，那种学得比较到家的同学，似乎在恳求什么，可我并没有听到多少，没一会，一个男人就走了出来——”
    两个乞丐颤颤巍巍，却动作敏捷的拦在了二人身前，肮脏的手正向伸向叙述被打断同时也被吓得够呛的贵妇人，布洛夫如同骑士一样，赶忙拦住了二人，在他们伸出的帽子间随意给了些硬币，贵妇不耐得展开了扇子，嫌恶地在嘴前扇动：“真令人恶心，曼哈顿的警察毫无用处，为什么要给那么多呢？”
    布洛夫揽住了夫人：“我以前也只是个穷小子啊，没有夫人的话，恐怕会比他们更惨。”
    “我善良的布洛夫——”
    夫人的眼神多了几分热烈，随机又找回了先前的话题：“说到哪里了，一个男人走出来了，身材很漂亮，不过当然不能和你比，可是速度太快，我竟没有看见他的脸，在温室里面，那个可爱的老好人状态很糟，聪明的牧羊犬一直在舔他的的手，我想那是在安慰还是什么，乐谱撒得满桌都是，达伦博士看到我来了，便请我坐下‘啊，夫人，抱歉让您看到这个失控的场面——他，控制得很好，我可就得做检讨了’达伦博士指了指外面，似乎并不愿意对走的那个人多说什么‘我想，我今天得食言了，糟糕的赌局，上帝告诫过我们不能骄傲，可惜的是，在艺术的领域，有些高峰我们这样的凡人是一定无法攀登的，我今天状态很糟，那条鱼还在池子里，请允许我做一个简单真诚的赔罪’——”
    说到这里，夫人拿出了两张票子，在布洛夫的眼前晃着“第五排，靠中间的位置，”她压低了声音：“听说教育局长就在我们旁边，还有他的夫人。”
    布洛夫定定的看了看，似乎有些不可思议：“这是——歌剧？”
    “歌剧——没错，布洛夫，就是艾森一直鼓捣不出来的那个玩意。”
    “难道这不应该由您陪着少爷去看的吗？”
    “噢，天啊，他才没时间呢——”
    “也许该先问问他。”
    “别说了亲爱的，”两只丰满的手指堵上布洛夫的嘴：“您的体贴，善良与绅士，我都知道，就我们去，别拒绝了，让我以为您不愿意呢。”
    布洛夫没再解释，短暂的沉默之后：“那么，请问名字是？”
    “您竟然没听说吗？”贵妇人夸张的望了望情人：“整个曼哈顿都在期待呢，”
    “夏洛的天使。”
    两束金色的光照沉重地从黑色的天幕深处坠落，啪地打上那红色地毯的一瞬间，曼哈顿大剧院似乎即刻从暗灰色的沉睡中睁开了眼睛，华丽的装饰，高雅的花束，蔓延着的文艺复兴式的豪华，考究的大楼咻地如巨人般站起，在喧嚣混乱的半天过去之后，美丽的大厦成了夜晚的帝王，高傲地蔑视着脚下追逐艺术的凡人们。
    在短暂地为曼哈顿帝王辉煌苏醒的欢呼之后，人群又陷入了更激烈的沸腾之中。照相机开始爆发出阵阵轰鸣。
    “天啊，她来了——歌剧的天使！”
    人群中有人如此叫道。在马车尚未打开车门之前，身材健硕的保安们已经冲到了几乎崩溃的人群之前，带着鸭舌帽穿着各色廉价短装的记者们愤怒地咆哮，采访自由，言论自由此刻是他们最需要的东西。可怜的保安们被冲击着，这真是一场可怕的灾难，倾倒世界的天使正要莅临曼哈顿最高雅的地方，金色的圣堂前，却全是附庸风雅的乞丐。
    “太糟了，太糟了——！”
    诺曼夫人受惊般紧紧搂着自己的情人，“布洛夫，噢，布洛夫。。。这太可怕了，曼哈顿的警察应该用枪声把他们赶走。。。”
    布洛夫还没有答话，人群却安静了下来。
    有时候，镇压暴行的不一定是武力，
    也并非倾世的美貌。
    来自法国的克里斯汀•德尚尼，她毫无疑问拥有着绝色的容颜，完美的身形，可是，能与她那享誉世界的歌声相提并论的，则是一种在舞台上安抚一切，聚集所有目光的气质，那是天生的，马车门一开，保安们首先感觉到的是身上的压力陡然就小了许多。克里斯汀，已经伫立在那里，就在马车旁，穿着浅棕色的晚礼服，简单地束发，墨绿色的小帽点缀在那柔软的亚麻色头发上，所有的人都安静了，她似乎就要抬起头，吟唱一首来自天上的歌曲。
    这个时候，布洛夫注意到，巨型的金色光束在缓缓地移动，两束光芒交织起来，披落在德尚尼子爵夫人的肩头，19世纪的科技感，将她的古典美衬托的如同一个真正的天使，很显然，能进入今天的曼哈顿剧院的观众们，都是幸运的，他们即将聆听只有上帝才能玩味的歌声。
    天使的目光，缓缓偏上，然后因刺目而闪烁，有几个敏感的记者，当然还有布洛夫，顺着夫人的视线，迎着光芒看去，仿佛有一个黑色的衣角正随风而去。这小小的插曲，也就到此结束。夫人的步速很快，一个年轻的少妇，穿着格子的长裙，套着灰外套，赶紧跟在夫人的身边，她们主仆二人，就这样踩着红色的地毯走入金色的殿堂，走入曼哈顿夜晚帝王的怀抱
    可怜的记者们意识到他们珍贵的机会就在夫人高雅的步伐中分分秒秒逝去，保安肩膀上的压力开始反扑，就像是暴风雨的波浪一样，刚刚才消去，而今却以更加狂猛的力度打在他们的身上。
    花了许多力气，布洛夫和诺曼夫人才扒开人群，真正进入了剧院，就在他们跨入大门不久，身后又爆发出一阵欢呼，而这欢呼不同以往，几乎是一种狂热的暴动，布洛夫突然意识到他们身后的人恐怕并不是什么演员。
    “天啊，”诺曼夫人捂住嘴：“总统阁下！”
    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正走入曼哈顿歌剧院，他身后正跟着两位身材高健，凌然不可侵犯的海军陆战队员。
    布洛夫有些失神，并且开始对即将上演的歌剧产生一种独特的惧意，这惧意，来自于被他荒废了许久的理想，他曾经想成为一名作曲家。
    “夫人。”
    梅格表情困惑地捧着一束靓丽的玫瑰走入化妆间。
    “这是？”克里斯汀接过梅格递过来的卡片，陌生的优雅字体仅仅只有一句。
    “Chantepourmoi！”（为我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