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傲蓦然转身，星眸微眯，射出一丝危险的光芒。
    苏暖阳饮了一口茶，悠悠地道：“就让你这么走了，万一流风阁真的倒了，你答应给我的宝贝，又上哪儿找去呀喂！”
    “那么，你待如何？”南宫傲一字一句地问。
    苏暖阳笑意盈盈，眉眼弯弯，笑得纯良无害：“自然与你同去！”
    “什么？！”南宫傲愕然。
    小安子一看主子的笑，就知道没有好事，这时知道劝也没用，只好哀叹一声，苦着个脸。
    寒曦却端了一杯热茶，放在鼻端细细地闻着，随即略掀了面纱，轻轻饮了一口，声色不动。
    苏暖阳貌似不经意地睨了她一眼，笑容更是灿烂：“南宫，我要和你一起回去。怎么，不愿意？”
    南宫傲脸色一沉：“你开什么玩笑？”
    苏暖阳轻笑一声，摇摇头，缓步走到他面前，抬起头来，丹凤眼中光芒闪烁：“你以为我是开玩笑？”
    南宫傲冷笑：“如今，别说流风阁正有一场恶战等着，就是这回去的路上，只怕也有凶险无数。你确定要与我同去？”
    苏暖阳微笑，点头。
    他神情泰然，从容淡定，南宫傲一怔之下，不由脱口问道：“为什么？”
    “如果我说是……”苏暖阳故意迟疑了一下，“为了寻龙玉呢？”
    南宫傲拧眉：“你也想要宝藏？”
    “是！”苏暖阳忽然笑得有些奸诈，“我正是想要这闹得天下大乱的宝藏！”
    南宫傲紧紧地盯住他，手中的扇子握紧了。然而，渐渐地，他的神情松懈下来，脸上也微微有了笑意，扇子动了动，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苏暖阳微笑不动，只是任他看个够。
    终于，南宫傲缓缓地道：“我先前似乎说过，你是个好人。”
    苏暖阳摸摸鼻子，撇撇嘴：“好像是。”
    “可是，你要知道，能够拯救天下的，通常不是好人。”
    “也许。”
    “那你还要做？”
    “要做。”
    南宫傲凝视着苏暖阳，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于欣赏的神色：“好！不过，我还是要说，我没有寻龙玉。”
    “这个问题么，以后再说也不妨。”苏暖阳漫不经心地道。
    南宫傲点点头：“那么今晚启程？”
    “不，今晚太过仓促。”苏暖阳认真道，“倘若你信得过我，容我先去安排，明天一早，一定让你出城。”
    **
    直到众人散去，寒曦仍然端坐不动。
    苏暖阳不以为意，自己拎了茶壶，给她斟上一杯热茶。随即在她身边坐下，微笑道：“你要问为什么吗？”
    寒曦飞快地看他一眼，转头注视手边那杯热气袅袅的香茶，幽幽地道：“是，我知道你绝不是为了宝藏。那是为了什么？”
    他也去看那杯茶，笑得有些恍惚：“你知道，我没有多少时日了。所以，乘着还有些时间，我想做点有意义的事。就是这样。”
    她微微一动：“有意义的事？”
    “寻龙玉重现江湖，这绝对不会仅是一句流言那么简单。你不觉得吗？这场斗争，我始终觉得，并不像是只冲着流风阁来的。有什么人，想搅乱这江湖吧？江湖一乱，受苦的只是无辜者。”
    苏暖阳略略垂着头，因为没有出门，头发也没有束，一绺长发随意地垂在颊边。墨发乌黑，更衬得脸色苍白，黑与白的对比，强烈得有些触目惊心。
    她偏头看了一眼，立刻又移开目光：“这些受苦的人，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苏暖阳低低地笑了一声：“没有关系，是没有什么关系。可是，苍生何罪？”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语调，缓缓地道：“你知道，天启如今的这位皇上，并算不得什么明君。虽然如此，现在却还不是改朝换代的时机。”
    “改朝换代？”寒曦有一丝动容，“你是说，这散播宝藏流言的人，是想要改朝换代？”
    他摇摇头，沉吟道：“我不能肯定。但如果有这样的事发生，我一定要阻止。”
    “阻止？就凭你？”寒曦冷笑，不看他。其实，她没有发觉，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担忧多于嘲讽。
    苏暖阳明亮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如今这天下，虽然民有疾苦，但还不至于到民不聊生的地步。只要朝廷有所作为，天启中兴，指日可待。现在的太子，虽然对权谋之事有些狠辣，但却的确有治国之才。所以，这天下，现在还不能乱！”
    “我知道，以我一人之力，实在太过微弱。但不试一试，我却不甘心！”
    最后一句，语气坚定，掷地有声。寒曦一愣，只听苏暖阳又道：“我知道，这件事，我未必能做成，但是我想，有时候，人去做一件事，不一定要那么在乎结局。就像，每个人都会死，但是，我们更注重的，却是活着的时候。你说，对不对？”
    寒曦心中震动，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人，更注重的，应该是活着的时候吗？倘若这样说的话，她这一辈子，活着的时候除了杀人，又还做过些什么？
    她只顾出神，没有注意到苏暖阳看她的目光中夹杂了许多别样的情绪，既有温柔怜爱，又有不忍与难舍。他看了一会儿，转开目光，幽幽地道：“此去流风阁，没有十日恐怕不能到达，前途难料。其实你我萍水相逢，那日救你，不过一念之兴。至于什么救命之恩的话，你，大可不必再放在心上……”
    寒曦蓦然回神，紧紧盯着他问：“你想说什么？”
    他强行压抑住心中的不舍，有些艰难地道：“你……还是，不要跟去了……”说完这话，苏暖阳顿时觉得她锐利的目光几乎要在自己脸上看出两个窟窿来，却只能装作恍如不觉。
    寒曦一动不动地看了他许久，忽然冷笑道：“你好像忘了我说过什么。”
    他避开她目光，一语不发。
    “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她悠悠地说出这一句，随即端起茶杯，闲闲地抿了一口，“既然你不让我跟去，那我不如现在就取了你性命。”
    “别人欠我的东西，我一定要亲手拿回。还要坐等你来回流风阁么？”她摇头，目光中有了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竟然，有些像他，“我等不及。”
    苏暖阳笑了笑，有点苦涩，再笑了笑，苦涩中又透出丝甘甜来，随即笑容慢慢扩大，像是清澈的水面漾起圈圈涟漪。
    他摸摸鼻子：“可是，我还不想这么快就没命啊！如此看来，还是让你同去的好。”
    “不错。”寒曦放下茶杯，语带笑意，“还是让我去的好。天下苍生，与我无关，作为保镖，我只管你！”说着站起身来，走向门口，末了又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今天吃药没有？”
    自从那日之后，这一句话，她每日必问。
    苏暖阳眸中一点光芒亮得耀眼，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吃过。”
    寒曦不再说话，这才出去。
    苏暖阳凝视着她关上的房门，笑容里又泛上苦味。
    “寒曦，寒曦，我为什么会遇上你？”他喃喃地说给自己听。
    **
    天色刚蒙蒙亮，北宁府城外以西十里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几骑快马，飞驰而过。
    马，是千里马，矫健而骏捷。车，是普通的车，但轻便而舒适。这正是苏暖阳一行。他们从客栈地下一条秘道直出城外。流风阁虽然在东南，但为了掩人耳目，却先取道向西，迂回前行。
    马车由小安子驾驭，苏暖阳当然在马车里，此外，便是武功较差的宋玉乔。
    “你瞪着我做什么？”苏暖阳瞥了瞥宋玉乔，无辜地道。
    她自从昨日被他射了几针，到现在还开不了口，南宫傲不仅不帮她，回去还将她训了一顿，她怎么能不恨得咬碎银牙？这时自然是瞪得连眼珠子也要掉出来。
    苏暖阳摸着鼻子笑道：“宋姑娘你可莫怪我，我射你几针，完全是为你好！”
    宋玉乔越发瞪大了眼。
    “寒曦的性子，你可能不太了解。她虽是我的保镖，但若是发起脾气来，我也不敢惹呢！”
    宋玉乔眼中流露出轻蔑的神色。
    苏暖阳撇嘴：“总之呢，我奉劝你一句，别去惹她。换作还有下次，就不是吃几记银针，几天不说话这么简单了。你要知道，她的剑，只要出鞘，便是永不落空。”
    宋玉乔不屑地转开头。
    “你不信？不信就算了。”苏暖阳不以为意，轻飘飘地又道，“不过，你倒是想一想，你次次与她为难，你表哥却都是什么态度。”
    宋玉乔一怔，随即有了些犹豫。
    “若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该多对这男人花心思。把劲儿使在了别处，貌似没多大用处啊！”苏暖阳悠悠地道，瞥了宋玉乔一眼，见她神情间若有所思，不禁满意一笑。不再理会，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