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缘聚缘散缘如水(二)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409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依旧一个人,只是无酒。赵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熟得不能再熟的山路,心里没有一丝波动。
我从未恨过你。她曾这样说。
只是……你不会想要这个孩子。她抚着肚子,一脸依恋。
我不想……他像我……她说着纵身跳下去。
我今日跳下去,是为了当你终于明白真相的那日……她没有将这句话说完。
可是……身为帝王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真相。一层一层的追根究底,就会发现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人——那时,他已是他的妃。
最深爱他的人,杀死了他最深爱的人。这是怎样一个恶劣的命运?
明明不想原谅她,明明应该恨着她,所以才那么残忍的对尘澈说谎,可结果呢?
情之一字,即为囚。
“纯萦。”赵昰站在石碑前,无声沉默,闭上眼睛。再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脆弱,他的迷茫,他的泪水,只是那个引起他痛苦的人已经不在了。
无论是给过他温暖纯萦,还是给过他伤痛的冥兮……都已经,不在了。
赵昰依旧闭着眼,静静开口,“纯萦……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
最后一次,再回忆与你相关的所有事情。
“纯萦,你会恨我吧。”赵昰睁开眼,看着石碑轻笑,手指离开石碑,往下滑落,按在石碑前方的土地上。
右手抽剑,抠开土壤,果然见到那坛许多年前方放的酒依旧静躺。
“女儿红啊,说好成婚之日一起交杯。今日……却只能我自己一人品尝了!”
若是你还在多好?那我就不用这样痛恨自己一点点忘掉你,一点点远离你……
“纯萦,如果你还在,我一定不会感到这样孤独。”赵昰笑开,这是这笑,带着悲戚,“若你还在,我就不会认识冥兮,不会认识尘澈,大家各自走在自己的康庄大道上,没有任何交集。”
“可是纯萦,你不在。你已经不再很久了……”
赵昰无声叹气,将未喝完的酒横撒在石碑前的土壤上,“纯萦,这是成婚的交杯酒。”
“你我冥婚,希望这迟来的婚礼能让你释怀。”说完,拿剑的手猛然扬起,向着满头青丝斩去。
“如我之人,陪你永葬黄泉。”随着飘落的青丝,这轻飘飘的话也落下。
单薄的黄昏残阳照在那个下山的背影上,只是阵阵发白。
下山之后,赵昰最后看了眼山顶,随后转身,轻叹,“出来”。
黑暗中有人影浮动,眨眼间跪在地上,等候命令。
“告诉我,她……究竟葬在何处?”
就在赵昰轻喃的同时,皇城西门,有人静坐,静坐到深夜。
手里的包袱也被夜色染得凉透,双腿也阵阵发木发凉。
宫门已经关很久了,她不过是不想离开。
傻丫头。那人刚才还这样叫过他,不过眨眼,就已经忘了他叫她时的神色。
究竟是怎么样的——是嘴角上翘,眼角含笑,还是眉目都温柔下来,只静静看着他——他究竟是怎么看她的?
然而……想不起来。已经忘掉了那人的样子。
僵硬的身子缓缓站起来,随后向着某个地方走过去。
房子我都看了,在西门不远处的集市上,很小但是安静,适合你的性子。
她进了那间很小很静的房子。
果然是足够安静,安静到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不用想。
傻丫头。那人的话再响一遍,然而还是看不清模样。
究竟……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会记不清。
“你啊,是全天下最不讲信用的人……但是,我很讲信用。”她低语。
“我是个很讲信用的人,说会等你,就一定会等你。”
柔嫩的手渐渐从包袱里拿出东西。
“刚才碰巧看见一家店卖纸钱,就买了一些给你,不然到了那里没有足够的钱养你,我会很伤心的。”渐升的火光一闪一闪,照得女子的面明灭不定,“还有房子,我说过这房子很合你的性子,也一起带过去的,省的你可怜兮兮的没地方住。”
“到了那里没有人养你也不用怕,皙幼会养你一辈子。”
最后轻喃完这句话,女子安安静静伏在桌子上熟睡。
你啊……明明那么喜欢那个人,为什么不拒绝呢?也许你拒绝我,我就不会再抱着希望了……可,即便你拒绝了,我也还是想去陪你吧。
我只是希望你再叫一遍我的名字,再像第一次那样温柔对我说:“皙幼,我累了,让我再睡会。”
大笨蛋!不守信用的大笨蛋!
可皙幼这辈子……最喜欢你这样的笨蛋了。我……果然是傻丫头啊……
“啪”的一声,醒木想在桌子上的声音尤为刺耳,众人只觉得一阵恍惚,好像刚才并不是听书,而是做了场梦。
“好了,散场吧。”拿着醒木的白皙手指冷然在桌子上一划,就离开了。那手的主人也蓦然转身,准备退场。
“明儿还有没有了?”坐下观众许是还未听够,意犹未尽。
“看缘分如何。”这声音冷冷清清的,寻不出一丝温度。
“行了行了,散场了。”听说书人卖关子,众人只当是吊人胃口。说书不就是这样吗,在最后留着一线机关,还得待明日才能来听。
只是明日,还有明日的机关。
日日总是如此。
直到所有人都散了,站在中央的人才抬了头。他刚才一直闷头说书,声音冷然,也并无没有寻常说书人那样姿势多变,可偏偏就能让人觉得有身临其境般的感觉,不可谓不神。
他穿着一身白衣,是极淡的素白,眉目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远看明明看得出五官,待要细细分辨时却只觉得一阵模糊。
就像在面上挡了一层薄纱。
他冷然的眉目微动。因为这里还有一人未走。
对方一袭黑衣,剑眉星目,此时正目光灼灼地看向这里。
“何事?”白衣人的声音依旧是冷。
“这个故事……怕是未完。”黑衣人道。
“如何未完?”白衣人被质疑也并不恼,神色只是一派冷淡。
“花城渊究竟如何?”对方问。
“终生囚禁水牢。”白衣人答。
黑衣人蓦然一笑,“囚禁水牢,这必不是故事最后的结局。”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白衣人不为所动。
“百年前有国名卫,有将名花城渊,有帝名赵昰,臣欲谋反,君欲诛臣,其过程与你所说……丝毫不差。”
“又如何?”白衣人依旧不动。
“地宫生死簿载,花城渊命数应断在沙场。”黑衣人说完,蓦地一顿,一字一句,“你,擅改天命。”
白衣人忽然一笑,“又如何?”
黑衣人一怔,神色默然,随后抱拳一退,“明日……定当再来听你说书。”
“不送。”白衣人悄然闭眼。
直到黑衣人离去,白衣人才再次睁眼,一边收拾行当,一边轻声叹息,“你错了,他的命数……应断在城门欲开之时。”
就在两人隔着城门手指相碰之时,一人黄泉,一人凡间。
他曾给过他一次机会。
只是靠得再如何近,近若咫尺,命数所在,也是远如天涯。
收拾完行当,白衣人悄然离了房子。只于那冷冷凄凄的醒木留在桌上,仿佛还留有余温,响出一阵模糊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