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相逢何必曾相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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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4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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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晨丑时,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尘澈犹如整个灵魂被灼烫,猛然抽搐一下。一股无法阻挡的异流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刹那间让他升起溺水之感。
“娘娘,你是在……笑?”皙幼蓦地捂住嘴。
从花城渊将军离去到现在至少有半个时辰,她本以为主子又是在难过伤怀,谁知道竟是在笑——她第一次看到主人的微笑竟是在城渊将军走后?!
“娘娘你别做傻事。”皙幼猛然扑到尘澈面前,仰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会被打死的,一定会被打死的……我之前就见过一个宫女想私自出宫,被总管给……杖毙了!”
“我不要你死!”皙幼大哭。
尘澈脸上浮起清浅的微笑,纯澈得一如独自盛放的空谷幽兰。他伸手摸摸皙幼的头,“傻孩子,我不会死的。”
“不,不要相信他的话!”皙幼急急摇头,也许主子没看到,但她分明看清了那位将军扭曲的表情——那么的恨意深重,几乎要择人而噬。皙幼不禁大喊,“他不是好人!”
“他是个好人。”尘澈将皙幼扶起,擦掉对方的泪水,“他是为了深爱的人……奔赴战场七年,只求她平安的人。他是好人。”
皙幼的泪止不住,“不要去,求求你不要去。”
然而尘澈心意已决,“皇上赏的东西,你喜欢什么都拿去吧。若想再呆在皇宫,就换成钱贿赂些人,寻个好主子……若是不想呆在这里,那些东西也足够你一生衣食无忧。”
不知不觉,丑时将至。
尘澈最后看眼倚岚宫,决然转过身子。
那孩子仍是不肯原谅他,今夜都未出来见他最后一面,与他告别……不过这样也好,最是断肠为离别,他已经痛彻心扉太多次,再不想领略痛苦。
夜里的皇城很安静,甚至静谧到死寂,没有一丝人气。尘澈紧紧抱住怀中的包袱,小心翼翼地行路。
包里其实只有一本书,被他当成宝贝包得严严实实——在他眼中,这确实也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因为……这是那个人唯一送他的东西。
西门离倚岚宫很近,所以走不一会便到了。萧瑟冷风吹起,还未融化的积雪映衬着月色,更显凄冷。
“城渊……将军。”尘澈迟疑。
然而没有人回应。只有冷风呼啸着空荡荡远去。冷白的月色下,偌大的空地铺上层松软雪垫,越发显得白得吓人。
“城渊……花城渊……”许久没得到回应,尘澈心慌起来,声音也变得凄厉,“城渊……城……”
他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身影,银甲威武,面色冰冷,正是花城渊。只是花城渊并没有走过来,声音一如眼神般带着恨意和冷意,“不知娘娘在深夜出现于这里,有何事情?”
尘澈被花城渊的话问住,身体都颤抖,“是你……”然而他的眼神突然垂下去。
他明白了。这是个陷阱。
原来他还是恨他……竟是这样恨吗?恨得不惜利用他对他的感情……
“我……无话可说。”尘澈闭上眼。
远处亮起一排火龙,渐渐逼近这里。有人高声问,“前方究竟是何人?”然而话音刚落,所有人就远远见一袭明亮黄衣走过来。
人群自动自发撤出一条路。那人走得极慢,步子稳而坚定,一踏下去,仿佛生根扎向大地,融为一体。
这是帝王的沉毅和坚定。
“城渊将军,不知发生了何事?”赵昰明知故问。
“臣夜巡于此,发现娘娘鬼鬼祟祟在此地徘徊,所以特意叫住审问。”花城渊答得滴水不漏。
赵昰哈哈大笑,笑够了才幸灾乐祸般瞥了眼尘澈,语气不明,“爱妃,你可有话辩解?”
尘澈犹自闭着眼,“无话可说。”
“爱妃啊——”赵昰走到尘澈身边,似是叹息,“你可是已经有一次不逃而不杀的前例,我还未跟你算偷免死金牌的罪,你倒是又在身上揽了一条死罪。”他凑近尘澈耳边低语,目光却是瞟向花城渊,“值得么?”
尘澈身子一颤,终于睁开眼。
他第一次这样平静看对方的眼睛,不是暴怒,不是阴郁,只是浓黑,犹如散不开的墨和看不透的夜,“无话……可说。”
“哼。”赵昰似乎并不满意尘澈的回答,表情一下子阴沉下去,“压入天牢,再待审讯!”
尘澈并没有挣扎,静静被人拖走,只是侍卫动作粗鲁间打散了他的包,使得包里的东西露出,“啪”的掉入地面。
只是一本书。在积雪映衬下沉默静躺。
赵昰走过去拾起书,略略翻过,随后嗤笑,“诗经?爱妃,你半夜来此,竟是只带一本诗经。”他笑得冷漠,手指用力间就撕裂了薄薄的书。
“住手!住手!”尘澈终于挣扎,然而这迟来的挣扎并没能改变大局,赵昰只是抬手轻挥,侍卫就领命更加用力的将尘澈拖下去。
“赵昰,你活该被纯萦一辈子折磨到死!”自知无望,尘澈也发了狠,手蹬脚踢无用后一逞口舌之快。
赵昰陡然变色,猛然上前甩了尘澈一巴掌,用力捏着手里的书,“你想要是吧,我偏偏——”他撕烂手里的东西,一字一句极尽恶毒,“让你,永远,得——不——到!”
尘澈被打得直接晕厥。
下人为了防止再出什么异状,赶忙将尘澈拖了下去。
直到所有下人都在自己示意下退散,赵昰才收敛怒容,冷笑几声后慢悠悠走到花城渊身边,“做得当真是天衣无缝,花城渊。”
他的语气仍自带着恶毒。
“是皇上教导有方。”花城渊也丝毫不肯退步——不仅尘澈是凶手,这个将冥兮的所有都赐给尘澈的人也是帮凶!
“你可知道我为何那样告诉你?”赵昰的声音突然变低。
花城渊抬头。他猜不透这个善变的帝王究竟在想什么,只记得今日对方突然叫他入宫,说是有事相告——
“城渊,你想知道冥兮是如何死的么?”坐在王位上的人表情冰冷,说出的话却极有吸引力。
花城渊猛然跪下,头深垂地下,“还望皇上告知。”
“告知?”赵昰冷笑。“朕何时说过要亲自告知与你。朕不过是想给你知道真相的机会——至于把握还是错过,决定权可是在卿身上。”
花城渊一僵,最终咬牙,“臣定当会把握皇上赏赐的机会。”
赵昰又是一阵冷笑,“一会朕会带你去尘澈的宫殿,作为当事人,他知道的可比朕清楚!”
“你一会便对他温柔些,说些你自己的事情,再不就是闲谈些杂事。若是将他丑时约到西门,朕便会将他打入天牢,到时候他也不过是阶下之囚,任你审讯。”
到时候也不过是阶下之囚,任你审讯……
花城渊猛然抬头,虽然心动,但也有些忧虑,“那臣……若是伤了娘娘……”
“不过是个男宠。”回答他的是阵凉薄的冷笑。
赵昰那时冷虐的表情和如今淡漠却恶毒的表情在花城渊脑中渐渐融到一起,让他更加猜不透这个冷酷的帝王究竟意欲何为。
“臣,不解。”他直视赵昰。
“不解。”赵昰咀嚼这两个字,随后突然哈哈大笑,“好一个不解,好一个不解啊!”他笑得腰都直不起,只是肩膀兀自耸动,而当他的身子终于停止颤抖时,花城渊听到对方阴仄仄开口:
“那你就带着你的不解,去审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