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迎接谨言的是手举抹布的季老头，谨言不情不愿地接过，唉，所以说啊，过年什么的最讨厌了，好多玻璃要擦，好多地要拖，好多房间要收拾。
    天气连续阴冷了好几天，谨言的一双小手因为整日擦玻璃反复泡在水里搓抹布而被冻的通红，又疼又痒，好在皮肤比较坚强，没有长冻疮。
    大年三十那天，出乎意料地，阳光早早地就射进谨言的房间，天气不错呢。
    把积攒了半个月的脏衣服扔进大盆里，她一贯不喜欢用洗衣机，总觉得洗的不干净。
    谨言上半身穿着小短袖，下半身穿着小短裙把所有常穿的能穿的都洗了。真不愧是处于亚热带的地方，即使是在冬季，只要有阳光就会很温暖。反正今年过年她也不打算再出门了，这个小镇上的过年期间太混乱，街上常常会有那些无所事事的社会青年小混混随手或者蓄意扔出的炮仗，随便爆炸一个就可以把地震得晃三晃。再者，街上流氓太多，出去不安全。
    到晚上洗完澡她就想想扇自己两巴掌了，她顶着一蓬湿漉漉乱蓬蓬还在滴水的头发咬牙切齿地直打颤，娘的，这温度跟白天明显不在一个档次上啊！
    季老头在一旁说风凉话：“有些人呐，叫她多穿点她偏不听，老程啊，你说这人家有个词叫招商引资，这大冬天的，她这是招蜂引蝶呢！”引得季老头口中的“老程”也就是季太太笑得花枝乱颤。
    “爸爸！”谨言很是不满，但又不敢反驳。怪不得季太太给她起名字叫季谨言，希望她谨言慎行，说话要三思，大概就是怕她遗传了季老头这一张嘴皮子。
    最后还是季太太疼自己家闺女，扔了一件标准的妇女外套给谨言。
    老气的土黄色，外加几多刺绣梅花，谨言瞪着一双哀怨的眼睛向季太太眨呀眨，季太太嗑着瓜子瞟了一眼当没看见，谨言又看看自己还露在短裙外的小腿，向电暖炉挤近了一些。
    “春节愉快！”“许你明天”发来了一条消息。
    “还没过十二点呢，不算。”谨言微笑，他是第一个发来祝福消息的人。
    “好吧，那你好好看春晚吧，等十二点我再给你发一遍。”
    “好啊，要是十二点你不发就惨了！”
    “OK，OK。”
    其实她对春晚兴趣不是很大，可能是因为长大了的原因，总觉得过年越来越没意思，对春晚也不是那么热衷，但这种时候除了春晚也没什么可看的。
    到董卿优雅地念着主持词的时候，手机响了，是秦栎打来的。谨言拿着手机连忙跑上楼躲进房间，在爸妈旁边接男朋友的电话肯定会心虚，更何况这是早恋啊！
    “喂？”她压低声音，唯恐季老头和季太太听见一丝一毫。
    “谨言，新年快乐！”电话那头的声音也有些低但不掩激动，还伴随着呼呼的风声。
    “我在院子里，我偷偷跑出来给你打电话，我爸妈他们在看春晚呢。”秦栎的声音传来，似乎很高兴。
    “嗯，呵呵。”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坐在床上低着头，看着水顺着发丝滴落到地板上，然后发呆，看水滴倒映出她现在的这副不修边幅的狼狈模样。
    “……明天出去玩好不好？我们去街上。”秦栎激动地说了一堆话，谨言都没听见，只听见了最后一句。
    “啊？明天？！”她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连季太太给的妇女外套从肩上滑落她都没注意。明天本来不打算出门的啊，所有能穿出门的衣服都洗了，就连家里唯一一双帆布鞋也没忘记刷了，怎么出去啊？而且潜意识地，她对和秦栎一起出去这件事有些抵触，要是被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看见了还指不定会怎么跟季太太说呢！
    “对啊，明天，怎么了吗？”秦栎有些疑惑，大年初一出去应该很好玩啊，到处都很热闹。
    “可是可是，我没衣服穿啊！”
    “骗人的吧，每年过年不都会买新衣服的吗？”
    谨言对着天花板翻白眼，过年买新衣服？这是小时候的事了，早从几年前开始就不买了。
    “我从好几年开始就不买了。”禁言耐心地解释，“今天白天出太阳了，我把衣服都洗了，我明天真的没衣服穿着出去。”
    “谨言，”他的声音有些低落，“我问你个事，你老实回答我。”
    “嗯，你说吧。”
    “你是不是因为不想跟我一起出去，所以才那样说？”
    “那样说？我哪样说了？我说的是实话！”谨言有些气恼，这人怎么这样啊！说真话也不信。
    “呵呵，我知道。”秦栎自嘲地笑笑，“我只问你，你明天出不出去玩？”
    谨言彻底恼火了，这两个月以来积聚的所有对秦栎的不满终于在此刻像是有预谋般的爆发了，她再也不顾忌楼下还在看春晚的爸妈，对着电话大声吼：“我不去！不去！你是不是听不懂汉语啊？跟你说了我没衣服穿你要我怎么去？！”
    “其实我一直都在骗自己，其实我知道你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喜欢我。”他的嗓音变得沙哑，无比悲伤。
    “对对对，你终于知道了！”此时的谨言处于暴怒中，她彻底地忘记了季太太对她从小教导的“谨言慎行”，忘记了“冲动是魔鬼”，她只想着怎么来发泄自己的愤怒。
    “好，我懂了。”他忽然变得异常平静，“你去看电视吧，拜拜。”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谨言低头盯着地上头发淋下的那一小汪水，直到耳边传来“嘟嘟”的忙音。她呼出一口气，直挺挺地倒在床上，也不管还没干透的湿发。
    指尖传来震动，她机械性地点开——
    就让我来做坏人吧。
    我们分手吧！
    “呵！”谨言笑得讽刺，先说分手的人就是坏人吗？居然还加感叹号？不就分个手吗，是要有多感慨？分吧分吧，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要不是不知道怎么说我早就成坏人了。正好，这样分了也好。
    房门被敲了两下，季太太的声音透过门传进来：“你打个电话怎么打那么久？快十二点了，我和你爸准备去放鞭炮了，你把头发擦干再睡。”
    “嗯。”她大声回应了季太太，闭上眼让自己冷静。
    再次感受到震动，她睁眼拿过手机，“许你明天”的头像在兴奋地跳动。
    “现在十二点了吧？春节快乐！”
    “谢谢，同乐。”回完之后过了几秒，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又给“许你明天”发了一句：什么都不要问。祝我单身快乐。
    她又闭上眼，突然觉得好累好累，只想沉沉睡去。
    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恋爱，结束了呢。
    就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结束了。
    貌似很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