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经到了十一月，这个地处中国南方低纬高原上的城市依然热得让人想吐血，貌似这就是传说中的秋老虎？
    季谨言坐在市一中最大的教室里烦躁地转动着手中的笔，窗外有不知名的怪虫子不知疲倦一遍又一遍地嚎叫，很是聒噪。但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听得见。
    她抬头左右瞄了一下那些丝毫不受天气和知了影响，依然埋头奋笔疾书地“好学生”们，不屑地撇撇嘴。
    “时间到！停笔！”随着监考老师高亢的一声，教室里顿时哀鸿遍野。她呼出一口气，终于交卷了，再不交卷，她的凳子恐怕就要被后面那位踹得直接寿终正寝了。
    “哎哎！那边那位同学！你干什么呢！赶快交卷了！”
    “你说你们，平时不好好学习，这时候抄有什么意思？”
    “快交快交！别耽误时间！那位同学！你再不交我要记你零分了！”
    ……
    可是不管监考老师怎样高喝阻止，同学们还是不放过最后的一分一秒。其实作弊的人不少，少数倒霉被抓的，只能怪他自己人品不好。
    伤脑筋的数学结束，半小时后是折磨人的英语。
    谨言对英语一向头疼，她实在搞不懂那些奇怪的字母组合以及与汉语语序大相径庭的各种语法规则。按常理说，女孩子在语言学习方面比较有天赋，她的语文很好，但英语却是例外。季妈妈曾经看到她的英语成绩时气得捶胸顿足，说她语文都能学那么好英语怎么就那么烂。她露出整齐的八颗小白牙笑得灿烂：“妈，我这叫爱国。”
    幸好她当初选的是理科，班里男生居多，一个个理科高材生，对语文英语之类的却头疼不已，再加上她对语言的敏锐，算是瞎猫碰了死耗子，英语水平在班里也居中上。即使她是理化生白痴，凭借着三门基础科目，整体水平也居班级中上。偶尔运气好，也可以冲刺一下前十。但她一直觉得，或许当初选文科，她的成绩会好许多。可惜她耳根子软，又被季爸爸“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思想洗脑，所以即使有转文的想法，也在她长久的犹豫不决中不了了之，最后还是在理科的海洋里挣扎了三年。
    说起来一中的传统也是奇葩，高一刚入学就要面临文理科选择，她本身就是一个懒到极致的人，即使高一时文理科课程完全一样，即使高二转科也不会有影响，即使经高一一年验证她的文综比理综好了不止一点，但考虑到转科时的各种手续，她还是选择乖乖地呆在理科班，哪怕肠子悔青。
    谨言从书包里掏出英语笔记本——虽然对英语考试没报太大希望，但临时抱抱佛脚多记几个单词词组毕竟不是什么坏事。突然，她耳朵不安地抖了一下，强烈的紧张感袭来，她一挑左眼，他居然也在这个教室考试！
    眼前的英语单词变得模糊，她的思绪飘到了昨天晚上。
    某个邋遢的女人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地靠坐在宿舍的床铺上，双手捧着自己辛辛苦苦攒了400块钱买来的小彩屏手机，两个大拇指飞快跃动在手机键盘上，快速地敲下一条又一条消息然后点“OK”键又打开别人发过来的消息，可见一手拇指魔功练得是炉火纯青。
    几乎机械的动作不断重复着，冷不防地，此枚女子感觉自己脑袋像是被抽了一下然后双眼昏花了，手机上赫然是一条最新消息：季谨言，我喜欢你，你和我好吧！
    她像是被吓到了，小手机从手中滑落，幸好是坐在床上，要不然宝贝手机要是摔地上她会打自己两巴掌的。抬起双手捂上自己的脑袋揉了两下，又落下把垂落到床上的衣摆不停地揉啊揉，一脸纠结。
    艾浅在阳台上洗漱完回到宿舍就看见谨言一脸像是见到鬼又像是踩到大便的表情，不冷不热地说：“季谨言，你衣服被你揉坏了。”
    “哪里？哪里坏了？”某人一听说衣服坏了，迅速回神，慌慌忙忙地把衣摆揪起来左看右看，这可是她不久前才买的新衣服啊！
    “哦，还有，你现在的发型，说好听了是鸟巢，说难听了是鸡窝。”艾浅又吐出一句话。
    “啊！”某人彻底不淡定了，揪住自己的头发捂脸哀嚎。
    丫的！这破男人没事发这样的消息给她干嘛？紧接着，她愤怒了。
    谈恋爱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看那些小说电视剧上，人家男主角追女主角的时候要多浪漫就多浪漫，现在通讯发达了，啊，手机普遍了，啊，你丫的就凭一条QQ消息就想追老娘，这也太随便了吧！
    她忍着愤怒，耐心地回过去：你这算是表白？你不觉得很随便？这种事至少得开口说吧？
    一秒，两秒，三秒……那个头像没再跳动，她鄙视地“切”了一声，没诚意！手机忽然剧烈震动，她又被吓到了，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惊恐地猛眨眼，一手捂着狂烈跳动的小心脏按下接通键，“喂？”
    “老言，你和我好不？”电话那头传来温柔的男声，谨言涨红了一张脸，愣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心里却是惊涛骇浪不知翻过了多少遍。老言，老言你妹啊！我有那么老吗我？她最讨厌别人这样叫她，也不知当初是哪个缺心眼的发明的，结果叫着叫着几乎所有认识她的人见到她的时候都叫她一声“老言”，呸呸呸，难听死了。
    “喂？”电话那边应该是久久不听见回答，疑惑地出声。
    “嗯。”她喏喏答应。
    “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一下，明天考完试回答我。早点睡，晚安。”
    “哦，嗯。”挂断电话。
    熄灯后，谨言躺在床上发呆。要不要答应？不可否认自己对他是有好感的，他人很好，作为好朋友的他对自己很好，很懂得体贴关心人，他的同学朋友都说他是新世纪的好男人，听谣言说初二那年他就喜欢她一直到现在，整整四年。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承认，她只想和他做好朋友。他说他一直喜欢她四年，可是在她第一次拒绝他的心意之后他明明又先后和另外两个女生在一起过。而且，她憧憬的爱情，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答应吗？不知道。
    越想越乱，她抓过手机一看，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明天还有考试呢！赶紧将手机关机，摒除杂念强迫自己入睡。
    答应吗？不知道。此时，在英语考试之前，她还是不知道。
    视线逐渐清晰，谨言看着那个和朋友笑闹着，离得越来越近的熟悉身影，她觉得有些心虚，连忙脸朝下趴倒在桌子上装睡。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秦栎正和同学讨论着刚刚结束的数学考试，忽然感觉到一股视线，他转头，只看见一个脑袋慌忙垂下，他微微一笑，觉得有些忐忑，她会答应吗？
    从初二那一年他就喜欢季谨言。她不漂亮，身材不好，气质也不好，而且凶得像个母夜叉，只要稍微惹她不高兴就会像小猫一样伸出利爪，用长长的指甲把他的手臂掐得满是伤痕，本来应该很生气的，可是看着她虽然死鸭子嘴硬不认错，眼里却满含愧疚，就又会想，她爱掐就掐好了，哪怕是让她欺负一辈子也可以。
    高中，他选文，她选理，可偏偏他在文科最后一个班，她在理科第一个班，两个教室就是隔壁关系，他在高一7班，她在8班。他暗喜，只觉得这是老天安排的缘分。即使她高二就被调到18班，他们一个三楼一个一楼。可是，她曾经就拒绝过他，还明确表示十八岁之前绝不谈恋爱，他有些害怕她再次拒绝，于是只是对她好，像还是好朋友一样，只要她需要，就毫不犹豫地帮忙。如果不是因为光棍节即将到来，舍友们又恰巧知道原来班上公认的已经被好几个女生倒追过的好男人秦栎不是不想谈恋爱，而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不断怂恿说是寝室里一定要有一个“脱光”的人，好说歹说，他终于下定决心二度表白。
    甩甩头，秦栎拿起了英语课——她的成绩不差呢，不可以落后她太多。
    铃声响起，英语考试开始……
    “呼呼，终于考完了，这折磨人的月考啊！考完了才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啊！”谨言躺在床上摸着鼓鼓的肚皮无限感慨。
    “嗝~”艾浅配合地打了个嗝。然后她们俩相互鄙视了一眼。
    刚刚她和艾浅这对最佳“损友”为了庆祝考试结束去食堂小小奢侈了一把。在半山腰上的学校上学真不容易，想花钱也只能去食堂。
    手机“嗡嗡”震动，她下意识按下接听键，“Hello？”
    “你考虑好了吗？”
    “嗝~”这次不是艾浅。谨言觉得这个嗝是被秦栎活脱脱吓出来的。
    电话那头传来轻笑，她急得想撞墙，完了完了，糗大了，她的淑女形象啊！
    “额……我再想想行吗？”直到现在，她依旧不知道，或者说，她都把这件事忘了。
    电话挂断，某人又陷入了无限纠结中。
    没过几秒，手机又再次震动，“喂？”她有气无力地出声。
    “老言，你怎么说？”一贯轻佻而霸道的语气，是初中玩得不错的一个男同学李奥奇，跟秦栎关系也很好，称兄道弟的。打住！秦栎找他当说客？！
    谨言听他“吧啦吧啦”说了一堆废话，最后终于有了一句总结性的话语：“你想好，你要是不答应你就给我等着！”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想想这位同学好像跟某些社会青年交情不浅，得罪他，有危险。
    “考虑得怎么样了？答应吗？”刚跟那名危险分子沟通完，秦栎就又来了。
    “嗯。”那谁都那样说了，能不答应吗？不过想想，跟秦栎在一起应该也不错吧，他对自己挺好的，而且，她对他是有好感的不是吗？
    “你说什么？”
    “我说‘嗯’！”
    “早点睡吧，晚安亲爱的。”
    亲爱的？谨言惊恐地瞅着已经挂断的电话，这，算是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