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晓寒未尽梨花落 第9章 嗜血犬鬼(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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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还不是最荒唐的。”明萧点点头,又继续道,“对那道士所言,不知为何,皇太后竟信以为真。听闻今晨今上摔了许多本子,多半是昨晚的缘故。”
“听昨晚在宫内当班的友人所言,皇太后似乎希望今上能下旨,诏封犬鬼为犬王以告慰其灵,期冀以此令傅贵妃康复,而今上只斥之为荒谬。”
宫内,竟忽有此“犬鬼”之说么……
恍然回眸,闹市喧嚣,此刻仿佛如隔世烟火,刹那,隔了太远的距离。
……宫内,若真出此事,消息不几日即将扩散至整座京城罢。
“这几日,安女侠可得多加小心。”送回客栈,临走时,明萧与叶笙再三叮嘱。
轻点头。
其实,亦有预感,“犬鬼”一事不会就此作结……道士竟敢挑拨皇太后与皇帝之间的关系,那么,若只此一招,不会太少了点么……
后续,或许还会有更大的风浪罢……虽不过小草浮萍,风浪一旦波及,反而,难顾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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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醒得极早。
虽一夜无梦,却是睡得极浅,半醒之间,终于不再坚持。
起身披衣,推开窗,窗外仍是光线稀薄,几乎青灰的视界,空气亦寒闷得几分沉重。
街上行人还很少,只偶尔一两个人拖一辆板车经过,街角几盏灯笼随风轻晃,“吱呀——吱——呀——”地响着,长长短短,似有若无,却又如猫爪无时不在轻挠着心尖,脊背生寒。
不过,小时候常常须在卯时前洗漱更衣,所住安府偏僻小院正临着街道。不过一瞬生寒,胸口只觉微有腥甜之感。
昏黄的光线左右摇晃,过来的下一辆牛车,却是拖着一件盖着白布的什么。
牛车两边,各有三人看护随行,黯淡光线之间,只大约看得出像是京兆府的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大理寺之人。
许是一下轧到小石子,牛车轻微一震,白布却一下震斜了几寸——
——白布之下,露出的一截小臂、手腕,大半只手掌已被扯掉了,露出惨败森然的骨头断面,皮肤根本不见,其上密密麻麻的血窟窿,血肉黏糊,竟如蜂巢一般。
伤成这样,大约,已是死人了……
牛车很快过去。画面却残留眼前,回神后,再回想,竟如梦境。
但,绝不是梦。
看得,太过清晰。
京城,入夜之后,真的,发生了什么……
窗边,向东静立,远眺,晨曦染过大半京城。
微寒的空气间,寺院钟声重叠着层层漾开。
不过一日,到傍晚时,消息已是传开。
一夜之间,所谓“犬鬼”,已在京城内伤害多人,其中两人伤重死去。
更准确地说,是血尽而亡。
暮光晚霞,一如昨日,京城,却是莫名的静,掩盖着人心间的隐隐躁动。
……恐惧着,下一个,不知,究竟会否就是自己。
“这嗜血的‘犬鬼’,究竟,是否人为……”
明萧放下茶盏,长叹一声,“我是觉得此案定是人为。不过,安女侠如何认为?”
向窗外望着,与往常一般无二的繁华京城,心下却是透彻的寒,“相比妖鬼,人心,往往更可怕。”
说话间,左空已拎着大小包裹回来了。“犬鬼”传开之后,再要上街,左空虽不敢直接拦着,但到底还是以他的耐心成功说服了我暂时留在客栈,而我所欲买之物,皆由他代劳。
接过包裹,向他道谢时,街道对面,正这时,又是京兆府的人马疾驰而过,在街口急急停住。马上之人翻身跳下,启开手中长匣,从其中取出一张黄纸,往告示牌上就贴。
贴完之后,立即又翻身上马,继续向南奔去。
告示贴出之后,很快人群在告示榜前聚集起来。
待告示榜前的人稍微少些时,明萧最先起身,随在其后,向那里走去。
“……野道士妖言惑众,妄以‘犬鬼’杀人以逃国法……午时,斩于菜市口……”
圣旨,却是下得极快。
后日,便要斩那“妖言”的“野道士”了。
明萧很快告辞,急往大理寺而去。
这般事态,大概,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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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阳光,灿烈得几乎苍白。
刑场正中,全身捆缚的道士跪伏在地,白衣几乎已染透鲜血。
行刑之前,尤其这般公开场合,除了最后一餐外,多半会换新衣,但从大牢到这里的路上,血水却已将一件崭新白衣染透成了几乎鲜红。
人声忽然静下,所有的人,先后向北跪伏——观刑的高台上,不仅皇帝,连皇太后也一同来此观刑。
皇帝特赐众人起身,目光最多只是向刑场正中望去,没有人胆敢仰头而望。
只是在看见的一瞬,皇太后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人——一个华服打扮的贵妇人,脸苍白得几乎透明,由多名侍婢搀扶着——半是直觉,那或许,就是前几日突发失心疯的傅贵妃。
不但皇太后,连突发失心疯的傅贵妃也来了……还真是,要彻底止住这“犬鬼”的流言。
就在明晃晃的大刀落下的瞬间,一道黑影忽从人群中冲出,猛地将那大刀撞开,瞬间飞出几乎有数丈远。
人群之中,忽有人尖叫起来。
即使是站在人群最外端,也看清了,一瞬将大刀撞飞的黑影,竟是一只——那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犬”了。
或许,真的该称之为“犬鬼”,还要恰当得多。
站立在那里的,是全身关节都奇怪地扭向各个方向的犬身,通体漆黑,却又……似是沾满了黏稠血液,强烈的腥臭。
已有人忍不住当场呕吐。
那……“犬鬼”奇怪扭曲地“站立”着,张开大口,锋利的犬牙还黏着猩红的血,异常可怖。
所有人,都忍不住向后倒退,试图远离。
就在这时,“犬鬼”,竟开口说话了——
——“吾乃犬鬼,众凡人愚钝,不识吾真面目!吾残存于世,不过生前所受虐待太甚,心怀怨气过重,无法再入轮回,故此返回阳间,意欲寻人替吾昭雪!”
偌大刑场,此刻,已静得几乎令人窒息。
“犬鬼”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字,都像是在人心上狠狠划过一刀般,慌痛难忍。
血盆大口,仍在一张一闭,“不想那傅贱人竟遣人往民间滥害无辜,妄图将这杀生大罪栽赃于吾!其心何安!”
“你,究竟有何冤屈?”皇帝终于开口,还算平稳的语气,脸色却早已从青白转为了绛紫。
……已是,惧极而怒。
“皇帝尊上。”那“犬鬼”轻伏身向前,竟像人一般,向观刑高台拜了一拜,“吾恳请皇帝尊上,将那傅贱人千刀万剐!以尝吾当日为其千刀万剐、痛苦死去之冤屈!若皇帝尊上稍怜悯于吾,替吾完成此愿,吾将以十数年前宫中一件秘案实情告知,以作报答!”
观刑高台忽传来女人尖锐的叫声,一阵骚动之后,重又归为平静。
异常的平静。
呲牙咧嘴的“犬鬼”,此刻也已静静地伏在高台之前。
皇帝终于发话,若是所述为实情,定怜悯其心,而国法亦不容罪。
“犬鬼”嘶哑得令人极不舒服的声音,终于在一段陈述之后,永远地消失了——“说”完的刹那,化作一阵黑烟,随风散去。
诡异非常。
第二日入夜之后,备下茶水,明萧与叶笙如期赴约。
“听在死牢的医工说,傅贵妃在临死前,一直大骂皇后娘娘。”明萧带来的消息,却是几分令人意外,“不论真假,还是她只想拖一个人下水,总之这话大概也传到皇帝那里了。”
叶笙只是微微蹙眉,半晌,才对明萧道,“你,还有事没说罢?”
确实,若不过如此,明萧不会是如此为难的模样。
长叹之后,明萧才继续道,声音压得极低,转向别处的目光,疲惫至极,“两位,这可是内部消息哦。几年前,梁王奉旨往江南督查重案,曾拜访某处山野道观。”
“所以,是在那里……”结识的么……
明萧默然,并未点头,也并未摇头。
大理寺的情报,最多,也只能说及此了罢。
但,那道士,真的是受了梁王指示么?
老姜最辣,梁王也当得其一。虽说大理寺应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查到的那道士在多年前与梁王之间的联系。
但……这件事,若真是梁王所为,除去傅贵妃,挑拨阴皇后与皇帝之间的关系,为的是什么……
十多年前,故太子为狂犬所袭、突发急症辞世之后,再未立太子。
故太子为当年淑妃之子。狂犬一案发后,太子很快便是急症辞世,而淑妃亦获罪看护不当,于极度的抑郁之中很快病逝而去。
再后来,才是阴贤妃被立为后,即现今阴皇后。阴皇后无子,早些年,据说还曾想过收梁王为子。
而梁王,是今上的嫡长子……在阴皇后之前,还曾有过一位巧皇后,亦是红颜薄命,很久以前便因病辞世而去。
可能的解释,梁王此次不过为除去傅贵妃——近些年来,傅贵妃之子敏王甚获圣宠。出此奇招,也算有所缘由。而傅贵妃在牢中大骂皇后种种,不过是……棋差一招?
……也或许,旁还有别的人,暗中挑拨挑拨之人,隔岸观火?
风铃忽叮铃声响。是客栈窗檐下最常见的那种辟邪铜铃,大多经过寺院开光。
可此刻听来,却莫名让人一瞬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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