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直站在他的身后，袁江博那番罪恶的说辞被他一字不漏地听进耳去。檀越一时怔住，内心有些许的慌乱。他不禁走上前去几步。
    袁狗剩在雾气中渐渐显出身形。少年发如苍雪，一头白发狼狈散乱地流泻在肩上，周身溅上了点点血渍。他木然抬起头来，昔日清俊孤傲的面庞苍白得骇人，晦暗的眼里是檀越读不懂的意味。
    根本是……已经丢了魂了啊。
    “阿青……”檀越有些慌神，上前几步，欲将少年揽进怀里。
    “哗——”
    一道剑风堪堪擦过檀越的耳际，一缕青丝随风悄然落地。面无表情的少年拔剑出鞘，晨风里一柄银剑寒气森森。
    “我不是那个人。”少年声音嘶哑，宛若星辰的眼里此刻如夜黯沉。
    “袁……”
    “闭嘴。”
    袁狗剩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微笑：“叫我的名字，你不配。”
    檀越止住步伐，垂着手静静看他，眼里是说不尽的哀愁。
    但少年已经不再看他的眼睛，连正视他都不屑。
    袁狗剩执剑直指檀越胸膛，面若冰霜：“我会一招取你性命。以往你说我攻击的招式不对，这一次，你可要试试看？”
    檀越沉默，袁狗剩的眼里的坚决与杀意他看得真切。他看向眼前毅然绝情的少年，面上泛起一丝苦笑。他卸下了周身的内力，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了少年的剑尖之下。他淡淡道：
    “你要杀我。那你便来杀吧。”
    一把银剑破空袭来，揉开寒凉的晨风，毫不留情地没胸而入。
    周遭侍卫俱是大惊。银白的剑尖没入男子的胸膛，男人一手松松地握住了剑身，身子在风中摇摇晃晃。胸前鲜血涌出，在紫色的衣裳上缓缓绽放做一朵妖异的花，勾勒出蜿蜒凄美的颜色。
    他的确是，一分情意都没有留给他。
    檀越笑笑，喝止住了愤怒围上前来的侍卫。他垂首看看自己的伤口，复又抬头望着袁狗剩面无表情的脸，另一只被袁狗剩所伤的右手轻轻抬起抚上袁狗剩的脸颊。
    少年的身体轻颤了一下，他指尖的温度如雾清冷。
    “我想赌一把的。”男人笑得愀然，“但我好像赌输了。”
    “不过若是死在你手上，好像也不会太差。”
    “现在我算不算把命还给你了？”檀越握紧了手，用力一把拔出手中的剑身。
    胸前的鲜血凶猛地喷涌而出。
    檀越喉头吐出浑浊不清的一声闷哼。袁狗剩垂下手，看着他渐渐弯下去腰身，心宛若撕裂般疼痛。他感觉一片天旋地转，过往种种，还清晰地在眼前浮现。
    他忆起那紫衣的男子携他夜市闲游，眼眸几许温柔，他细细为他挽上一束青丝，嘴角永远噙着一抹笑意：“你看，更好看了呢。月上木兰，怀人如玉啊……”
    他忆起他在深山里揽着他的身子，许他一夜静好，在梦中也流连着他的影子，他朝他伸出一只手：“阿青，跟我走吧——”
    他忆起他那时站在桥边轻牵他的手，眼里的笑意如斯温柔：“阿青说喜欢我，我真的很高兴。”
    “我希望你能够留在我身边。”
    ……
    但袁狗剩看着眼前蜷起身体，一点点失去气力的男人，他发觉自己是错的。
    他后悔了。
    袁狗剩哽咽着喉头，伸手要去揽檀越的腰身，但檀越的呼吸渐渐薄弱起来。
    袁狗剩上前一步跪下身来抱紧了檀越，怀里的男人悠长的睫毛挣扎地微微翕动，似要永永久久地合上。袁狗剩痛苦地搂紧怀中之人，颤颤地抚上他的眼睛，声音凄苦：“……你别死，你别死啊……”
    怀中人眉眼弯弯，檀越唇角一勾，看着绝望的少年，笑容依旧夺目绚烂：“你看，你果然还是原谅我了吧。”
    “我就知道，你的剑尖还是偏了半寸呢。”
    “是我赢了吧。”
    “嗯……”听着他渐渐微弱下去的声音，少年颤声道：“你赢了，是你赢了啊。”
    檀越重新站起来好不好，檀越你是万敌不入，水火不侵的啊。
    袁狗剩发了疯似的捂住他淌血的伤口。
    但那似乎来不及了。在地上伏趴着的袁江博，像毛虫一样抖着身子，在众人悲戚的瞬间，他突然张口咬住了檀越的左腿。
    袁狗剩一惊，抬脚要将他踹下河内，但眨眼间，檀越便随袁江博一起滚入了河中。
    二人消失在汹涌的擎渊河内。
    “不要——！”
    岸上传来一声长啸。河中一片寂寥。
    擎渊河波涛滚滚，古往今来不知吞噬下多少人的尸身。任谁心神欲裂，满目哀戚，说不清道不尽的万古悲愁。
    听醒木一声收，说书人合扇说从头。岸边多少事，依旧大河流。
    ================================================================================
    结尾摘自：“听醒木一声收，故事里她还在等候，说书人合扇说从头。谁低眼，泪湿了衣袖。”——河图大人-《如花》（作词：Finale）
    “尘上往来人，终为云梦散。岸边多少事，依旧大河流。”——作者不明（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