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3点，顾浩用过药已经睡着，夕云坐下来，手肘撑在床沿，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窗外下起了大雨，雨声滴答滴答打在玻璃上，响声渐强，对于他们而言此刻仅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床上的人沉睡一会，开始呓语：滚开，滚开，我要杀了你。眼见顾浩皱紧眉，身体左右扭动，夕云连忙起身，躺在上面，将人搂在自己怀里，拍背安抚。只是，情况并未好转，顾浩在怀里挣扎厉害，额前头发被汗水浸湿，表情痛苦，紧闭着眼，嘴里不住地哭喊：不要，不要过来。
    见顾浩难受得紧，夕云立刻按铃。护士进来，夕云冲对方喊道：“把医生叫来，快！”查看之后，两名护士将顾浩胳膊按在床上，医生拿起注射器靠近，突然，顾浩睁开眼睛，开始剧烈挣扎，“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混蛋，你们想杀我，滚开。夕云呢，我要见他，他在哪里？听到没有，我要见他，放开。”
    角落里，夕云杵在那里，身体不敢动丝毫，顾浩在呼喊自己，可是他不能过去。医生向他示意，夕云轻声往门口挪去，小心翼翼。持续反抗的顾浩，猛地张望到那抹熟悉的背影，眼睛一亮，提高音量冲夕云喊道：“夕云，救我，他要杀我。带我离开，不要走。让他们放开我。”
    听到身后的喊叫，夕云身体蓦然僵住，停在那里不敢再往前。医生见状，朝门口的夕云厉声斥道：“病人现在情绪失控，你不能留在这里。”
    不再迟疑，夕云终是离开，往右挪了几步，仰头靠在墙上。“夕云，不要走。夕云，回来，救我。夕云，你怎么能走，夕云。”房间传来对方凄厉的哭喊，声音渐弱，直到夕云再也听不到，想来药起作用。闭起眼，夕云不敢再进去，仿佛刚才顾浩的喊叫仍在脑海响起，声声击打他的心脏。
    医生出来，对夕云说的还是那句话，建议转精神科，隔离治疗。站在门外，夕云徘徊，时不时朝里面看一眼，从口袋摸了摸，看见墙上禁烟的标志，夕云登上楼梯，直达天台。撑着栏杆，夕云点了根烟，抽了几口，慢慢吐气，往下望去，车水马龙，天色渐亮，城市即将苏醒。深吸了口气，夕云将烟扔掉，用脚狠狠摁住，眼里不复彷徨，似乎做了某种决定。
    拿出手机，夕云拨通电话，将情况详细说明后，对那头的人道歉。看了看时间，夕云下楼，重回病房。
    上午，顾浩醒来，低头看了眼床单，环顾四下，轻声笑了，“又是医院！”语气无奈，“今年住院的日子，比我活的29年都多。几点了？”
    听到顾浩的声音，夕云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到床前，摸了摸对方头发，“10点。感觉怎么样？”
    “不能再好。”抬头，顾浩挑眉笑道。确实，和几小时前截然不同，夕云心里想了一下，收敛心神，问道：“想吃点什么？”语气温和，嘴角微微弯起，似乎心情也跟着转好。
    “去美国吧！”两人吃饭的时候，夕云状似不经意地挑起话题，垂下眼，缓慢喝着粥。
    听到这话，顾浩手里一顿，低声开口：“怎么说起这个了？”索性放下筷子，顾浩直视对方，继续说道：“你怕江强报复？怕什么，哼，他来找我，就让他来，大不了把我的命拿去就是。”
    “顾浩!”音量陡然升高，夕云厉声呵斥，脸色阴沉，“你一定要这样？好，我就随你的意。”
    “是，你说的没错。我怕江家找上门，怕你有什么不测，怕我保护不了你，怕极了！满意了？”直视对方眼睛，夕云强忍着怒气，咬着牙反问顾浩。
    “恐怕不止这样。去美国，你决定好了？把我送进那个精神病院，全球闻名遐迩。可是，怎么办？我压根就不想再跨进那里一步。”笑吟吟望着夕云，眼见对方难掩惊讶的脸色变得难看，顾浩笑意更深，静待夕云的反应，像个得逞的顽皮孩子。
    “原来，你都知道！”夕云看了对方一眼，缓缓开口，语气包含着无奈、解脱，说着重重叹了口气，“我真的，很蠢。我以为，可以骗过你！”
    “我说过，不要把我当傻子！我知道，你做的这些，是为了我。可是，夕云，等我进了那里，你会做什么？像刚才那样，任那个所谓医生的人折磨我，而你，在一旁冷冷看着。假装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甚至安慰自己，是为我好？”
    “我会恨你！旁观者，同样可恨。你把我送进了地狱，难道还指望，我对你感恩戴德？”顾浩不由嗤笑一声，没有温度、冰冷的眼神直直刺向夕云，眼里的陌生、怨恨像利刃刺痛他的心。
    “看来，我不知可笑，还可悲。我的自以为是，在你心里，到头也换了个恨字。你恨我？哈哈，你要恨我？”站起身，夕云笑出声，退了几步，望着对方，不可置信，悲凉，伤痛。
    “你希望我变成那个样子，像个木偶，吃了睡，不会思考，行尸走肉的活着？不，我不要。至少，没有那些药物，我不会睡着，就像现在，我很清醒，我们之间还可以争吵。你以为，进了那里，我就安全了？你不是已经了解，像我这样的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要干什么？”夕云逼近对方，眼里充满警惕。“哼，怎么？你担心，我会对江亦恩下手？”望见夕云的眼神，顾浩脸上的表情阴翳，语气冰冷，不留情地嘲讽对方。
    “顾浩，不要逼我。我们这样无休止的争吵，没有任何意义。”夕云垂着头，坐了下来，压低声音，话里尽是疲惫。
    “逼你？哼，你以为，我会开心？错了，我受够你的那些为我好。你不是在照顾我，是在看守一个刑犯。你放弃电影，难道我会感动？不会，我只能内疚，像做了件对不起全世界的事，我厌恶你带来的这种感觉。哦，还有江家，你在为难，你不能干脆做出选择，你对江亦恩的疼惜，这一切，我都恨透了！夕云，你的存在，现在对我而言，没有丝毫的快乐，我觉得很累。”
    “难道你不是在逼我吗？故意说这些话，不是在逼我离开你？顾浩，如果你认为，我会因此放手，未免太小瞧我，也太看轻自己了。在我心里，你非常重要，跟我的命同样重要。你不在意自己的命，可我在意！我会守在你身边，不让任何人伤害你。既然，你不想去美国，好，我们留下。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夕云手机响起，准备起身时，顾浩按住了他，眼神示意。夕云拿出手机，按了免提，江宏焦急的声音响起，“夕云，你在哪？唉，赶紧走，大哥派人去你家了。我不说了，就这样，你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