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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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德川家康进军的消息时大阪城里已经是强弩之末,真田幸村已经尽全力把兵力铺开并尽可能的周全设防,看着被画得乱七八糟的地图,真田幸村的眉头始终不曾舒展:“六郎,去叫索隆来。”
海野六郎放下手里的茶筅:“索隆的伤口又崩裂了,小助在给他重新缝合包扎。”
“还没好?”真田幸村眉头皱的更深,“索隆的身体向来是你们之中最好的。”
海野六郎点头:“话虽如此,不过我想……应该跟送走的那位有关系吧……主公接下来的计划与索隆有关?”
“除我之外,只有他能带赤备骑兵,也只有赤备骑兵能与伊达龙骑兵一较高下,六郎,你去看看,”真田幸村目光深邃的看着面前的地图,“好了的话就把大家都叫来。”
“是。”海野六郎应声起身离开。
索隆进来的时候脸色也还是苍白的,整个人显得有些消瘦,但他一双暗红的眸子也还是灼灼的看着真田幸村:“主公,请您吩咐吧。”
真田幸村看着索隆:“真的不要紧吗?我看你的伤……”
索隆摇头:“没关系的,主公有什么命令请尽管吩咐。”
真田幸村从海野六郎手里接过刚刚画好的地图,拿过朱笔在图上迅速且准确的画下三条路线:“根据我对伊达政宗和德川家康的用兵习惯和大阪城周围的地形的了解,他们的攻击路线也不外就这些,我之所以这么着急叫索隆来,就是想要你带领赤备骑兵和真田铁炮队歼灭伊达龙骑兵。”
“歼灭?”号称日本最强的伊达龙骑兵那里是那么容易歼灭的,索隆被真田幸村说的连伤口火灼似的疼痛都忘了,“主公有什么好办法么?”
真田幸村一笑:“很简单,按照我说的去做,把伊达政宗挡在茶臼山南,之后我需要三个影武者,分别引开松平家的两名武将,另一名跟着毛利胜永把挡在德川老贼前面的三段阵处理干净,我要带人直接取下老贼的头颅。”
真田幸村此话一出,屋里的众人顿时干劲十足:“请主公示下!”
真田幸村拿过笔来,开始在地图上勾画讲解。
伊达政宗并不想进军,他看着在德川本阵中间手里拿着采配的德川家康,这个年过七旬的老人连盔甲都没穿,腰上那两把刀还是从手下那里抽来的,伊达政宗不知道德川家康想表达什么意思,是在显示自己的胜券在握,还是在蔑视丰臣家的战力?在伊达政宗看来,能够在德川打压之下还能坚持到现在的丰臣家已经很值得尊敬了,何况对方阵容里还有继承了战国众武家最高精神的真田幸村。
“政宗哟,”老人忽然开口,他把采配当成小扇子扇着,“你在想我是不是在蔑视丰臣,是吧。”
伊达政宗拉住马缰,不让自己离德川家康太近,他必须承认,他在畏惧面前这个看起来挺和蔼的老人,他攥着缰绳:“是。”
德川家康缓缓的笑了:“我只是觉得这场战斗,我赢定了而已,没有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奇怪理由。”
“殿下英明。”伊达政宗勒着马又往后退了退。
“政宗哟,”德川家康淡笑,“你其实很不服气吧?”
顿时冷汗从伊达政宗额角滑下来:“臣下不敢……”
“我削了你的封地,裁了你的家臣,把本来有能力战胜的你变成了我手下的鹰犬,你其实是在恨我的吧?”德川家康扭头看他,一双细眯的眼睛里像是带着寒气。
伊达政宗心里一凛:“哪里,殿下武运昌隆,臣下不敢有半分揣测。”
德川家康仰头笑起来:“就冲你这句话,我可以饶恕大阪城里一个人的性命,”他侧目看着身后脸色一下子变得青白的伊达政宗,脸上的笑容更加深奥,“好好想想谁比较好。”
伊达政宗垂下眸子:“是。”缰绳被他死死的捏在手心。
伊达政宗是个愿意把每一件事情都想得明白周全的人,在听见德川家康的话的时候他几乎同时想到真田幸村,但是理智制止了他,伊达政宗知道仅仅救了真田幸村而放任他的部下和城中其他人被杀还不如让真田幸村去死,伊达政宗并不想让他恨自己。
这条命令只能救一个人,对于伊达政宗来讲完全没有意义,因为他想救的可不止真田幸村一个。
“政宗大人,”片仓景纲凑到伊达政宗身边,“您还是不要动这样的念头为好。”
伊达政宗眉头一蹙。
片仓景纲伸手掰开伊达政宗攥着缰绳的手:“无论您救大阪城里的谁,我们辛苦维持的信任就全都付之一炬了,而且那位大人不屑于向他人求饶,结果会比战死更惨。”
伊达政宗看着前面骑在马上的老人的背影:“我知道,我不会上当的……小十郎,记得多派忍者打探,我们不能明着救,就想办法暗地里救他们出来。”
片仓景纲离主公很近,他听得见伊达政宗咬牙的声音。
入夜。
真田幸村坐在廊下,他刚刚送走了后藤基次的部队,他们是要去在路上截杀德川家康的,走之前,那个豪爽的人大笑着说一定要把这条性命丢在战场上,毛利胜永闻言感动的握住了他的手,反复承诺着待到时机成熟定然前去支援,然而两个人火一样的目光同时落在真田幸村的方向的时候,真田幸村却默默的拿起一个大福饼塞了满嘴,并没有回话。后来后藤基次就离开了。真田幸村用茶水把大福饼送下去之后就一直盯着后藤基次的队伍直到他们出城。
对不起,我没有答应我一定会去支援。
所以现在前方后藤部的告急一次又一次的从前线传回来,真田幸村并没有像毛利胜永一样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只是又一次召集了自己的家臣们,把主公手令分发下去,告诉他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索隆是最先行动的,他领着五千赤备骑兵和五千铁炮队向着茶臼山的方向行进,他在他的伤口上缠了很多绷带,他不希望在作战的时候这道伤口给他造成太大的不便,这会让他想起那个人,他会分心的。
今晚无风,是个用铁炮的好天气。
索隆看着阴霾的不见星月的天空,眼里渐渐的迸发出枪火一样的光芒,他冲身后一挥手,一名忍者风一样从身后窜出去,索隆抬手示意队伍停下,骑兵整队的时候可以等待步行速度较慢的铁炮队。
“副将,”忍者飞掠至索隆马前,“前方伊达军正在接近。”
索隆拉了拉马缰:“确认是伊达军?”
“确认,竹雀家纹无误。”
“铁炮队到了吗?”索隆偏头问身边的根津甚八。
“先头队伍已经到达,已经埋伏在茶臼山麓了。”根津甚八一笑。
索隆的薄唇抬起一个成竹在胸的弧度:“很好,”他回头看了一眼在黑夜里依然仿佛闪着红色光芒的赤备骑兵队,“传令下去,一会听见对方的马蹄声,左队跟着我,右队跟着甚八,两队分头散开,把茶臼山麓让给敌人。”
黑夜里命令的传达总是安静而迅速,索隆闭起眼睛听着遥远大地上传来的隐约震动,左手缓缓举起,待能够感觉到千军杀气扑面而来的时候,索隆手臂猛然一挥,几乎同时的,他和根津甚八同时打马冲了出去,双方的马蹄声交织在一起,两支骑兵队擦肩而过不过是片刻之间,尤其赤备骑兵,没有铁炮和各种其他的东西的约束,马快人轻跑的更加轻捷,等到伊达方面惊觉暗夜里的红影居然是敌人的时候,赤备骑兵已经绕过伊达龙骑再次隐没在夜色里。
索隆把秋水缓缓的推出一截,他在等待最佳时机,对方的将领显然有些慌乱,他让龙骑临时调整成一个圈子的队形,索隆在这里甚至看得见龙骑兵战马头上的穗子。
忽然远处的龙骑兵齐齐燃起了一点星火,索隆猛然拔出秋水一声大吼:“伏!”
赤备骑兵训练有素,齐齐伏低身子,几乎同时的,连串的铁炮生撞击着茶臼山带出阵阵回响。
此时的真田幸村正带着人马往小松山边的道明寺行军,听见远远传来的铁炮声,他缓缓的道:“开始了。”
“主公,伊达铁骑真是那么容易歼灭的?”海野六郎听着杂乱的铁炮声惊疑不定的问着。
真田幸村悠悠的笑了:“别的我没有把握,这个我还是有的。”
伊达铁骑是真正的误算了,主将一边催促骑兵们重新装填火药和铅弹,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敌情,己方打过一轮铁炮却没有听见有丝毫的惨叫或者混乱从黑夜里传过来,反而是与自己攻击的方向完全相反的茶臼山上亮起了点点火光,接着是另一轮轰然响起的铁炮声,黑夜里的铁炮没有目标的射击,眼看着一个接一个士兵中了流弹落马不起,直到倒下了二十多人山上的铁炮才停下,满以为对方是在装填火药,刚下令举枪射击,山上的铁炮就又响了起来,比之前的那一轮声音更大更多,这回连经过无数次训练的战马都惊了,马儿们带着忙着举起铁炮不能勒马的骑兵四散奔逃,很多士兵从马上落下被乱马践踏。
“后一队来的好快。”根津甚八勒马缓缓走到索隆身边,“可以了吧?”
“不急,以免打到自己人。”索隆摇头,暗红的瞳子里带着潜藏的杀机。
索隆一直等到铁炮响罢,与根津甚八相视一笑,两人战刀一挥:“杀——”凶猛的喊杀声中五千赤备潮水一样的冲了出去,转瞬就把伊达铁骑围在当中,山上的铁炮队点亮了火把,五千火把把山麓照的如同白昼,真田家鲜红的军旗在火光中翻飞,像极了火焰飞舞。
“伊达铁骑不过如此!!!”索隆狂傲的笑起来,血红的秋水、猩红的血液和火红的光芒把他整个人衬托的如同修罗一般,在马上是用不了三刀流的,但是秋水鬼彻两道弧光所过之处皆是热血喷溅。
这场上万人的战斗结束时,天还没亮。
索隆在指挥士兵们打扫战场清点战利品的时候忽然被根津甚八拉住:“嗯?”
“早说让你找时间去做一套盔甲,”根津甚八揪着索隆被流弹擦伤的胳膊,“看看你这样子。”
索隆一抹脸上溅上去的血:“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战了嘛,赢了输了都不用准备盔甲的。”一口大白牙呲起来笑的像是晨光。
“管你的,”根津甚八一撇嘴,“主公有一道命令要你必须去执行。”
索隆立刻肃穆了脸色:“什么命令?”
根津甚八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是真田幸村亲笔手书的信和他的令牌,索隆打开来,越看脸色越差:“主公叫我回去守主城?”
根津甚八点头:“这是大家商量的结果,本来因为你肚子上的伤口你连这场战斗都不能参加,是主公说的,真田赤备除了主公就只有你能带领了。”他知道索隆的脾气,这小子从当初投入真田家时就看得出来他的牛脾气,不跟他说明白索隆是绝对不会回头的,不用主公命令压他是绝对不会服从的,尽管大家都不屑用这样的措辞。
索隆攥着信纸脸色忽青忽白:“没有我……主公能……”
“主公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你只需要回去守住主城就好,这些赤备骑兵你能带走一千五百人,铁炮队分你一半,剩下的我带走去支援道明寺的主公。”根津甚八拍拍索隆健壮的肩膊,“少君的安全就仰仗你了。”
索隆攥着缰绳,暗红的瞳子几乎缩成一点,他最不屑的就是那个少君:“我……”
“快去吧,你守着的是我们最后的救命草,如果主公的计策顺利,说不定你还能护送少君出来亲征,到时候就能赢啦。”关西腔软乎乎的,根津甚八的眼神却无比的坚定。
索隆看着眼前的前辈,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没有打开根津甚八的手提马冲出去直接去找真田幸村,他本来因为一夜的杀戮而有些亮起来的双眼暗了下去,他低下头:“我知道的,我先带人回去了。”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赢的。”根津甚八知道索隆好战,但是眼下的状况没有人希望索隆伤上加伤。他拨出来相应人数的士兵跟着索隆回去,他则带着人马向着真田幸村的方向驰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