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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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纷飞的日子里似乎连军队也都为飞花美景拖住了行军的脚步,东照阁下并没有再来信催促自己进军,只是派人又送来了军粮和犒赏,伊达政宗乐得接受,他并不想这么快就到达大阪城,他也不想这么快就与那个人刀兵相见。
“小十郎,大阪城那边有什么消息?”伊达政宗咬着烟袋,目光放空不知道在看什么。
“没什么消息,”片仓景纲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双手交给伊达政宗,“大阪城里的忍者传出来的任务通报。”
伊达政宗接过来,垂着眸子打开来看了一遍里面的内容,脸色却没有丝毫晴朗:“他们还是不降?”
“不降,据黑足传回来的消息,真田家上下一心,誓死不降。”
“香吉士……”把这个名字在嘴里慢慢的咀嚼了一番,伊达政宗还记得,第五代风魔小太郎死掉的那天,外面下着大雨,一名受伤的忍者忽然从他的窗子里翻进来,一头黑色金色驳杂的头发滴下来黑色混着血色的水,这名忍者胸口的伤口从藏蓝色的忍者服里惨白的翻出皮肉来,他一把扼住了伊达政宗的喉咙,把他挟持在胸前,片仓景纲和伊达成实根本来不及反应,忍者湛蓝的眸子里虽然虚弱却依然不减锐利,他像一头受伤的头狼,警惕的盯着屋里的每一个人,然后嘶哑的说了一句话:
“我要给头领报仇,你们能帮我吗?”
那个时候的伊达政宗无视了片仓景纲给他的“杀掉”的暗示,抬手掰开忍者其实根本就没有力气了的手,拍拍他的肩膀:“当然可以,但是我怎么相信你?”
忍者强撑着向伊达政宗行了大礼:“我报了仇之后您随时可以杀掉我。”
“太阁殿下已经将风魔里绞杀,我收留你可是大罪。”伊达政宗看着榻榻米上被忍者的血晕开的痕迹。
“那我可以先杀了你。”香吉士抬头,又变成了那头凶狠的狼。
“好,你的名字?”伊达政宗是惜才的人,他知道眼前的忍者并不简单,如果能够收服他,将招徕大批的风魔流散忍者,他的忍者队需要这些鬼一样的人。
“香吉士……”然后忍者晕倒在榻榻米上,湿漉漉的金发散在血污里。
之后的香吉士就成了伊达家的忍者。
“政宗大人?”片仓景纲叫醒出神的伊达政宗,“现在应该怎么办?”
伊达政宗用烟袋锅把手里的书信点燃,然后丢到身边的火盆里:“看来那个索隆很厉害。”
“魔女问我们用不用先除掉索隆?”
“罗宾么?”伊达政宗眯眼,“不,不用罗宾动手,让香吉士动手。”
“可是根据传回来的消息,黑足他有可能是……”
“所以才要试试他,是对风魔小太郎的忠心重要,还是……”伊达政宗忽然不再说话,他想到了自己,是对东照的忠心重要,还是……对那个人的爱意重要……
伊达政宗苦笑,这是在用自己的问题去折磨那个忍者啊……
“政宗大人?”
“让香吉士做吧,”伊达政宗讨厌选择,他知道的很清楚,每一次选择都会在得到的同时失去,那样的感觉让他痛苦不堪,他宁可让别人代替他做选择,但是他知道片仓景纲已经为他做了太多,他不能再推卸责任给这个与自己有着同样困境的人,“让我知道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所以,忍者啊,原谅我的自私吧。
“政宗大……”片仓景纲刚想劝劝他再好好想想,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片仓景纲第一反应就是把伊达政宗从回廊上拉到屋里,然后挥手叫来卫士和忍者保护伊达政宗,他出门一手扶刀一手反手合上拉门,“怎么回事?!”
“是真田忍者,”一条黑影猛地落在片仓景纲脚边,“大约有十二个,领头的特别厉害,可能是雾隠才蔵。”
“别让他们接近主公,”片仓景纲皱眉看着周围的情况,士兵和忍者们都在警戒,“尽量把他们拖到离驻扎地越远越好,别被他们突破了防守,有什么状况立刻通知我!”
“是!”忍者倏忽来去,又一次消失。
片仓景纲攥着刀鞘来回踱着步,他心里有点不安,刚才忍者在说是真田忍者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忽悠了一下,那个晚上的情景忽然就出现在他脑子里,那个向来都是玩世不恭的笑着的人,忽然在自己的怀里泪流满面,他哭着说他肯定是活不了了,他哭着求自己留下来陪他……
片仓景纲心里越来越不放心,但是忍者的对决怎么能够让他发现,他焦灼的四处张望着。
“片仓阁下?”伊达成实远远的过来,“怎么,不放心?”
片仓景纲不出声,只是攥着刀站在那,身体紧绷着。
“如果实在不放心,您就去看看吧,”伊达成实知道片仓景纲的心思,“主公这里有我。”
“好。”片仓景纲恐怕是第一次在危险的时候离开伊达政宗身边,他扭头看了看伊达成实,后者挥了挥手示意他忍者们在驻扎地外围的树林里,片仓景纲招呼手下牵来战马,翻身上去后绝尘而去。
这片森林有上百年的历史,树木高大枝桠横斜,初春时节各种树木正当抽枝发芽之时,浅浅的葱茏笼罩着这一片土地,伊达的驻扎地就在这片森林边缘的本愿寺,伊达忍者们发现真田忍者的踪迹的时候就吹响了报警的哨子,然而在哨子响起的同时那些神出鬼没的忍者就消失在伊达忍者眼前,他们立刻投入了忍者队的五分之四进林中寻找。
片仓景纲到达的时候伊达忍者队正面临着一边倒的局势,真田忍者太过于神出鬼没,经常一转身就消失在茫茫的巨木之间,森林里不停地闪过忍刀的光芒,每次闪过几乎都有一名伊达忍者或死或伤,片仓景纲迫切的想要看清,然而在茂密的林间他几乎不能捕捉到忍者的身影,只有耳边不断响起的惨叫和利刃破开血肉的声音。
忽然一阵锐风袭到身后,片仓景纲眉心一蹙猛然回头,一道暗蓝的刀光就逼近了他的脖颈,然而那名持刀的忍者看清了片仓景纲的脸之后忽然一愣,下刀晚了片刻,随后就被片仓景纲手里的刀晃花了眼睛,他最后看见的是一片血红。
伊达忍者们看着地上身首异处的真田忍者眼睛一亮,他们极有默契的在彼此错身而过的间隙互相通了消息:“把他们往片仓大人这里引,让片仓大人解决他们。”
猿飞佐助看见了刚才那个被片仓景纲斩杀的忍者,他心里一沉,最不希望的情况发生了,本来他并没有把握能够成功刺杀伊达政宗,但是如果能够削弱伊达忍者也算是一种成功,他在路上就想好了,先削弱伊达忍者,然后再去刺杀伊达政宗,如果不顺利,就杀掉跟着伊达政宗的那个,不论是谁。
但是现在……片仓景纲却这么早就到了。
猿飞佐助一下子有点蒙,接下来该怎么办?看着那个从马上下来迅速投入戒备的人,那人带着一条刀疤的脸上有着他熟悉的谨慎和沉着,猿飞佐助看着他,原本做好的一切心理准备全都打了水漂,老到的忍者一下子乱了阵脚,他吹响短笛,尖锐的声音在林间传递,剩下的真田忍者避开了伊达忍者的视线与猿飞佐助会合在一棵树下面,猿飞佐助沉着脸色:“想办法突围,如果能够突围先杀了片仓景纲。”
“首领?”众人一惊,他们知道那个人在某方面对于首领来讲是很重要的,但是现在猿飞佐助画着油彩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他用铁手套在地上画着大致的行动路线,说道:
“分头突围,别被引到片仓景纲跟前去,他有准备,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们的。”
“首领,你呢?”他们担忧的问着。
“我当然也要突围,”猿飞佐助想了片刻,“眼下我们和伊达是敌人,我跟你们是一样的,背水一战,别暴露了我们的长相,如果死了伊达政宗会送我们的尸体回真田,暴露长相会动摇军心。”
“我们明白,”几名忍者脸色都沉重起来,他们从腰间抽出了苦无,目光里开始有了一种名为视死如归的情感,“首领你千万小心。”
“我知道,好了,解散!”猿飞佐助点点头,话音甫落,墨绿的人影就窜了出去。
片仓景纲看见了树林里忽然开始朝外面猛攻的真田忍者,他眯起眼睛,想从这些同统一的墨绿忍者服的身影里找到想见的人,但是这些人几乎连身形都差不多,兼之神出鬼没,片仓景纲看着看着就花了眼睛,几次险些被真田忍者抄了后路,他留神看着脚下的三具尸体,他们的脸上都是伤,伤口是新鲜的,还在不停的渗血,他们右手里拿着忍刀,左手里是被鲜血沾满的苦无,片仓景纲心里一震。
他们……划花了自己的脸?
毕竟伊达方面占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这些数以百计的伊达忍者在独木难支的真田忍者眼里仿佛杀也杀不尽,渐渐有真田忍者体力不支被伊达忍者围攻乱刀砍死,他们的尸体被抬到片仓景纲脚下,依然是脸上一片血肉模糊。
当迂回飞奔着躲避着敌人视线试图突围的猿飞佐助恍然发觉整片森林里已经没有了自己人的时候,他苦笑,抬手在脸上划下了伤口。
这一条,是为了当年那次该死的相遇;这一条,是为了我不知死活的居然会爱上你;这一条,是为了九度山的那个晚上;这一条,是为了这场该死的战争;这一条,是为了我们的最后一夜……
猿飞佐助手里的忍刀不曾停下,他扔出了身上所有的雷火弹、手里剑和苦无,他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对战术丝毫不加考虑的砍杀,他的血混着敌人的血在林中留下血路,豁了刃的忍刀最终卡进一名敌人的身体里折断,猿飞佐助血红着一双眼睛用他的铁手套去撕裂敌人的喉咙,直到手套也嵌入了敌人的喉咙里,他站在地上,浑身是血,看着那群人,然后终于在所剩无几却已经不敢上前的伊达忍者身后看见了那个双手持刀的男人,他的脚下躺着猿飞佐助的同伴。
猿飞佐助攥紧了最后的苦无,爆出一声怒吼冲向片仓景纲,在他冲到片仓景纲面前的时候,他手里的苦无划开了他自己的喉咙。
这一条……为了终究不忍杀你的我……
猿飞佐助看着自己的血染红了自己的视野,眼前忽然就闪过了那个传授自己忍术的老人,老人须发皆白,捻着垂到胸前的长髯,慈爱的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佐助啊,你终将死在自己手里。
那个时候十岁的自己还倔强的说,忍者的行事原则就是保命,我怎么会自杀?我可是要成为最伟大的忍者的人啊!
猿飞佐助模糊的视线里最后的场景,是被自己的血浸染了的那个人惊诧的目光。
呐,小十郎,如果我脖子上的六文钱能送我轮回,下辈子,我们别再敌对了,怎么样?
片仓景纲看着在眼前忽然自杀了的忍者,温热的鲜血喷溅了自己一身,然后忍者的身体软下去,跪倒,片仓景纲愣在原地半天不敢动弹。
他不敢去看这个死去的忍者是谁,这名忍者也有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也有着忍者们差不多的身形,也穿着真田忍队的墨绿色忍者服,脖子上也挂着六文钱……
“片仓阁下,真田忍者已经肃清。”一名忍者落在他脚边向他回禀,看着那个最后的忍者,这名伊达忍者心有余悸的补充,“这个应该是雾隠才蔵了……他杀了我们五十多个……”
片仓景纲终于把目光集中在身前的尸体上,他看见了死去的忍者的手,手背上那个扭曲的灼伤无比清楚,片仓景纲顿时大脑一片空白,那个疤是他们俩第一次比试的时候留下的,那个时候的猿飞佐助还恼火的说,混蛋,你让我以后怎么执行任务。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这是你败给我的记号,别人不知道,我知道就行了。
“片仓大人,怎么处理雾隠才蔵和其他的尸体?”那名忍者还在问着。
“这个不是雾隠才蔵。”片仓景纲摇头,抹了抹脸上的血污。
“……那他是谁?”
“以前怎么处理的……”片仓景纲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摇摇晃晃的上了马,“这次就怎么处理吧……”然后他从马上摔了下来。
“片仓大人?!”忍者们一拥而上。
片仓景纲已经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