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古斯都的冬天，是个与众不同的季节，白昼极其短暂，寒冷且忧郁。
    而我就是成长在拉古斯这个有着“雾城”之称的都城——希特兰，被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所掩盖的城市，就连冬天寒风呼啸时依旧是一片朦胧，曾经的它使人丧命的事情在过去并不稀罕，像传说中大名鼎鼎的侦探叼着香烟游走各处总是会遇到现实中残忍的开膛手。
    可如今的“雾城”却是沦落为工业革命后的新产物，就算政府推行集中供暖禁止使用无烟煤以外的煤炭，却回不到那个能让人深陷其中的雾都之城了。
    所以这样的冬天，阴沉而迷茫，就像那些无法释怀的故事。
    黄昏时，我会搭上红色双层巴士穿梭于街头，见证“万城之花”的花开花落瞬间，经久不衰……
    小巷的深处，有一间被人遗忘的咖啡店，它曾是风靡一时的贵族盛地，名号响遍希特兰，如今仍逃不出淘汰的命运。
    推开挂有风铃的玻璃门，晕暗的光线让我的双眼处于暂时性失明，随着光的调和也看到了灰暗中的东西，五彩的灯光驱走了黑暗，带来光的享受。
    不管过了多少年，我特爱转变的瞬间，一个转折，一念之差，黑暗与光明。
    桌子铺满灰尘，每天虽有打扫过，但无法改变天花板上老化后掉下来的粉末，也许过不了多久，在某天早上醒来，便是墙虏间灰飞烟灭。
    坐上柜台的大椅子，面对空无一人的店里，这间看起来过时的咖啡店早已淡出了她存在的意义，如今装潢华丽的时尚咖啡店不再是单纯的绅士淑女优雅高贵的地方，恶气的烟雾，正吞噬人最美最干净的心，好在我这间被遗忘的咖啡店还能够以另外一种低调的姿态展示最有魅力的本质，在遗忘中被存在。
    想到这，我不禁倍感安慰，为自己调制了杯鸡尾酒，放上最爱的CD集，在新世纪下细细品味着世纪末的浪漫情怀。
    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对我说过，人生就像一杯鸡尾酒，多姿多彩，却不尽人意，最后，一醉方休。
    突然，投影显示屏上有人来信，我将往事抛开，打开电脑看下，来信是一个叫“永生不死的孤独者”？
    他在信上写道：你相信爱情吗？相信为了爱可以抛弃一切吗？
    这两句问话差一点令在喝酒的我被呛得半死，我听过无数个光影陆离的传奇故事，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说得如此直白，这应该是个十分有趣的故事，怎么另外两位都不接呢？
    于是，我拨通了一个电话。
    “你要是觉得有趣就自己搞定，我们两不参合了，记住速战速决。”
    我还尚未表达来意，电话里头的人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随后就直接挂断。
    电话里面传来一阵阵忙音声，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回到电脑上快速地回复他：“我是永无止境的时间，接下你的故事，什么时候见个面我们聊聊。”
    如你所见，现实中经营这间店是极其不明智的赚钱方法，所以我还是一个写着真实故事的网络作家，虽有时也需要帮人解决奇奇怪怪的事件，却意外的好赚钱，每个故事结束后我就会有一笔可观的收入，这样一来，生意惨淡也无所谓了。
    “现在，MidnightCoffeeShop见面，我等你！”
    当屏幕上显示“MidnightCoffeeShop”时，这才是咖啡店存在的意义，所以说被遗忘的东西始终还是会被忆起的那一天。
    门边的风铃声再次响起，打破了我的沉思，我抬上头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在此这一瞬间，有些稍微愣住了。
    那人穿着一件洗得破旧的白色皮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不长不短，发色甚比棕色还要浅些，过分白皙的脸上却有一双碧绿双瞳，像夜里偷猎的猫那样皎洁明亮，此刻正目不转睛地同我对视。
    我笑了笑，对他说：“永生不死的孤独者，如此寒夜，需要喝杯什么呢？”
    听我这么一说，他似乎明白了，径直朝吧台走来，坐到我的对面，看着我喝剩半杯的鸡尾酒，低头一笑，说：“在咖啡店里喝酒，还真是十分有趣，给我一杯卡布奇诺吧，永无止境的时间。”
    “如你所愿。”
    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咖啡，我时不时偷看着这个有一头乱蓬蓬棕色头发的年轻客人，脱掉白色大衣，里面是一件红色的衬衫和洗得发白的裤子，随意搭配却显得合适，充满活力和青春，那双环视周遭的碧绿双眼映着对未来的憧憬，这样的他，怎么会是个孤独者？一个孤独者又为何会写出那种内容的信？
    将他要的咖啡递到跟前，顺便问道：“你为什么叫【永生不死的孤独者】，我看你不像。”
    他听后无声地笑了，轻啜一口咖啡，抬起眼帘，双眼迸发的光芒一时能将人灼伤，他说：“有些东西用眼是看不出真相，就如你，我也觉得你不像。”
    这话听起来颇有趣，我仔细端详这年轻人，不由想起多年前的故人，说：“你好，先生，我叫伊丽莎白·哈利斯。”
    “路易斯·格林。”
    听到我自报名字后，他友好地回应，随之他低头玩弄着自己那修长且美好的手指，像玻璃一样闪光的指甲，在昏暗灯光下，仍熠熠生辉，再次说道：
    “一个需要你来帮我的人。”
    “你相信爱情吗？相信为了爱可以抛弃一切吗？”我饶有兴致地重复路易斯信里的内容，果然他的表情陷入了回忆，而我正静静地洗耳恭听他的故事。
    然而他却抬起头看着我，说：“你可以同我去一个地方吗？”
    对于他的提问，我稍有些奇怪，他又说：“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作家，你在网络上所写的故事都是亲身经历，你能帮我的对吧？”
    我沉默了，看着这个面容姣好的大男孩，不知不觉间却想到了记忆的故人，那时他也是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对我说：“你就帮帮我吧，姐姐。”
    仅此一瞬间，路易斯便和我记忆中的人重叠了，我无奈一笑，为他续杯，说：“在所有感情里，只有你所写的爱情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我一直都相信爱情的美好，其实人性才是最经不起考验。”
    不知为何，路易斯这话听起来相当刺耳，我看向窗外依旧是漫漫长夜，起身，拿上一旁的大衣，戴着小熊帽子，走到他跟前，笑着说：“希望你的到来不会令我觉得无味。”
    路易斯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我爽快的决定，我倒是无所谓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传递而来的冰冷甚比寒冰，熟悉般地怀念，说：“这一去，可是双倍的价格哦！”
    “这样的你怎么会起永无止境的时间这个充满苦涩的名字呢？”路易斯依旧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碧绿般清澈的瞳孔就如同冬日湖泊般宁静祥和，狡黠却带着温柔，其实抛开那重身份，也许真的是个有趣的“人”，但也是个非常可怜的人。
    我不语，转身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路易斯随后大步跟了上来。
    外面寒风瑟瑟，刮在脸上生疼，大街的人寥寥无几，只有挂着风铃的高大圣诞树还是灯火通明，不知不觉又快到一年的圣诞节，树上的铃铛在夜里响起，清脆动听，这是第几个孤单的圣诞节了？自己都快忘记从何时起就是一个人了。
    我们并肩行走在毫无人烟的寂静小道，路易斯突然自顾自地讲起他的故事来。
    “五年前，我被仇家追杀，是玛利亚救了我，初见她时那是一个多么温柔美丽的女子，我从未想过话本里的故事会真实地发生在我身上，而她也从不介意我的过去，只愿此生能够伴我到老，多么戏剧化啊……”
    路易斯谈到玛利亚时，满脸尽是温柔，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一个人能在回忆中露出如此令人心醉的神情，我便问道：“你很爱玛利亚吧，既然那么爱她又为何要选择放弃呢？”
    “爱情的美好让我迷昏了双眼，哪怕是在往后余生都要独自一人抱着回忆，我仍想娶她。”
    当听到路易斯说要娶玛利亚时，我停下脚步，对他严肃地说：“你若是娶了她，就是悲剧的诞生。”
    然而，路易斯却是一副苦笑自嘲的样子，不知不觉间我们已走到远离街道的偏僻小路，在路的尽头有一间独自伫立的小木屋，周遭是淡淡的月色清辉，是唯一的光芒。
    他缓缓地说：“我都还没娶她，悲剧就发生了。”
    路易斯轻轻推开小木屋的门，一阵猛烈的寒风呼啸而来，透着月色，我才看清里屋的一切，破烂不堪的窗帘向左右两侧分散，异常诡异的光照射在腥红的地板上，我有些惊呆了，恍惚间才看清地板上躺着的其实是一个人，一个全身穿着红色皮制衣，身体扭曲得不成形的女人正恶狠狠地盯着我们看。
    那近乎透明的双瞳映着嗜血的光芒，路易斯这时喊她：“玛利亚。”
    她就是曾经救下路易斯的那个人吗？但现在这模样怎么可能称之为人？
    “她……”
    路易斯呆呆地同玛利亚对望，因为被加以束缚的力量她无法靠近我们，只能是从她眼中看出所有的欲望和愤怒，路易斯用很是沙哑的声音问我：“她还有救吗？”
    “没救了。”
    我毫不犹豫地给予他答案，虽不太清楚她到底变异多久，但从形态来看确实已经晚了，我叹了一声说：“从目前来看，她已经同你一样，无法救助，无一例外。”
    突然，路易斯却笑了，只是他的笑声听起来充满了苦涩，我看着他仰天大笑，随后竟愤怒不甘地朝我吼道：“先生说你可以救她的。”
    我瞥了一眼瘫倒在地上苦苦挣扎的玛利亚，淡淡地说：“很抱歉。”
    路易斯的身体开始不断地颤抖着，像是十分害怕，害怕到无能为力，我缓缓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转化她的是Childe，没有能力给予她生命和力量，只会变成一只毫无思想的野兽，为了减轻她的痛苦，唯有咬杀她，这是你能为她做的。”
    说罢，我独自一人走出小木屋，身后的门随即关上，再也听不到里屋所发生的一切，只有走到一旁自个儿抽着烟。
    许久，路易斯才从里屋走了出来，我看了他一眼，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愈加惨白，亲手了结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是毕生所爱之人，那该是一种多么绝望的感受。
    “于你于她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说着，我递给他一根香烟，苦笑道：“他也曾给过你选择吧？”
    路易斯不语，缓缓接过我的香烟，炽热的目光注视着我，微微开启的双唇下隐约有寒光闪烁，令人发指，他说：“比我更要熟知那个世界，你到底是什么人？”
    “……曾经有人跟我说过，人生就像一杯鸡尾酒，多姿多彩，却不尽人意。”
    我伸出手从他眼睑下抚摸到嘴边，用一种极其爱惜的方式，温柔掠过他冰冷的脸颊，手指触到他的獠牙，光滑且锋利，不知期间咬断过多少有生命的东西，突如其来的哀伤填满我的胸口，喉咙里充满苦涩之味，无奈地说：“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