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但负如来不负卿 第一百四十一章,不如不遇倾城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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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渐深,花花草草早已谢成粉末,这浮云山庄除去雪漫天地,实在是没有其他景致可赏。冷是异常的冷,祁佑寒同沧海逐风就下过一回山,人便再没出过这院子。
祁佑寒每日能睡到午时,又回到当年在别院林苑的日子,窗沿这几株水仙开的正好,入目几分白,幽香阵阵,脆弱的花蕊,令人怜惜。水生植物不染污泥,也过于清高,其实一经手折,风吹过夜,也就什么都没有了。却也多为文人所爱,君子自拟为水仙的也不是没有,取其孤芳自赏,自怜自负之意,不过是不想于世为伍,落入俗尘。
祁佑寒随手拿了纸张笔墨,既然画不出这份气节,不如作诗一首。他不是风庸赋雅之人,如今做起这种诗词来又极为惬意。问花何期将谢刃,天暖人间春风沉,又问此花绘何色,只道心伤画不成。
很多东西就是这样,本来简单的事物,因为所见的人心情不同,分外升腾出各种复杂的心绪。这水仙画下来又能是什么颜色,居然因为一句心伤就可以不画。心伤,无形之物难以具体呈现,如今心中郁郁沉沉的紧,便是随手而写的打油诗,都见到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不禁又想,这世间真的有只用一句话便能定下一个人的富贵,只要一句话便能夺取一个人的自由,只因一句话便能左右一个人的生死。如今自己就切身体会着这一切。而那个有着权,有着势,又操万民生死指掌间的人,会不会有什么希望是不能达到的?不能如一株水仙以一席清逸而登高望远览尽天下?也不能如皑皑白雪以博大广阔而覆于整个天地人间?即使,什么都是可以得到,什么都是可以被满足,那么他可否有过对其他事物的无力感?认为人生于世已没有得不到的追求?硬是要如此,所以他祁佑寒才会去忤逆?不遂他意,不过是因为觉得他拥有了太多,却仍是不满足?可自己,什么时候竟也这般小气?所以才在不知不觉中总要同他“作对”一二,方才觉得,觉得那份心没有被那人吞噬掉,他仍是祁佑寒,那个清醒于心执念未断的人。
子赋,为你,我如今已深陷混沌,比之十年前更为艰难。这里没有血腥,也不见恩仇,却是这刻再难平复的心。
淡淡的附着在唇边的笑意,搁笔撑着脸庞,积雪未融,窗外屋檐砖瓦的雪厚厚一层,檐角的冰凌剔透,新春佳节,山庄内早已张灯结彩,红艳艳的灯笼即使在白天的屋檐下也是分外鲜亮的,那人在宫中,可也是忙碌的?那么这种忙碌,大抵不会有时间再让他想起一些空乏之间的闲愁吧?或许也只有现今,如他这种被困的人,整日里东飘西荡无事可做,才会去思考,囚困果然不是件好事,也不知以前为何在别院林苑,他竟会过的逍遥自在?即使在遇子赋后的那些时日,他虽不涉江湖但也过的心安。是因为新年了吧,那人将他撇在此地,真是无情。不过他是君王,你要同君王来谈什么是无情,他大约并不懂。
冷风过面,吹起桌上一角的纸张。祁佑寒摇头,起身,捧了几株水仙,绕过桌几,想将其放在暖炉边,还能观赏几日。又拾起桌上的书籍,这几本宣阳城民间轶闻杂说也都翻完,可以换几本新的,让自己有事可做,那么一来,至少心头的那些人影重重,声音渺渺就会淡去。大约也就半年闲暇,半年一过,自己回了锦城,他同他就是陌路君臣了。这样也好。
然而,这心里头上一刻的所思所想若在下一刻成了真,会怎样?是这样令人措手不及,又恍了神吗?
只那一瞬,只这一刻,真真切切是虚晃成了梦境,是自己入了梦,还是那人入了他的梦。他祁佑寒本就难得的稀薄清梦啊。恍然袭上心头的暖意,一回眸,背光在暗影里的玉冠束发男子,腰际一条明晃晃的金色缎带,配以一身月牙白衣长袍,再是身披厚实的雪貂裘袄正大步跨进院门,扫落肩头的碎雪,风尘仆仆。白雪掩映间,那人犹如神祗一般,向他走来,如落叶劲扫,如细雪飘零。祁佑寒此时倒是恨起自己的目光太敏锐,看出那些情深熠熠和温情脉脉,看出那些不能去看透的,那人思念已成疾。
祁佑寒定在门槛之间,愕然与他对视,心中早已澎湃。故作冷意的挂了笑,侧了头,微微转换着目之所及处的风景,“风寒雪冷,您不进屋?”声音沉在此时的天地间,竟听出了暖意。
霍天玄日思夜思,终是拗不过自己,一路日夜兼程而来,在院外看到这人的一刹那,内心再也不能平静,也不再疑惑,他涉雪而来,是值得的!相互间只是无语对视,那袭过于肃冷的身影,淡过眉眼处的,是几番辗转复杂了的心绪,最后只表了抹笑意,没有人告诉过他吗?就是那仿佛镜中水月般虚无的笑容,是多么令人眷恋,只想狠狠撷下来,摆在心间,也就永不凋谢了罢。
直到霍天玄走近面前,祁佑寒镇定恭敬着叩首,“微臣,叩见皇上。”
下刻,人被一把扶了起来,霍天玄没有说话,祁佑寒也并不抬眼,这人连他的来意都不问询,是自己太过天真,还是他祁佑寒太过狡黠?微一使劲,将人扣在怀里,低首将头兀自埋入祁佑寒颈窝处,低沉叹了气,霍天玄不减温柔道,“我,想你了。”
只这句,我想你了。便足够换得那人轻轻的颤抖,漫天再是大雪弥漫,也不觉寒冷,他说,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