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夜安眠，书亚第二天是在暖意融融的香味中醒来的。
    萨卡见他醒了，递过去一杯温水，通知他约拿已经做好了安排，他的第一场角斗将在今天下午1：35开始。
    书亚对约拿的效率表示满意。
    萨卡回到厨房去煎鸡蛋。“滋啦”一声，平底锅里冒出一股黄油的香味。眼看着透明的蛋清逐渐变得雪白，中间蛋心的部分晃晃悠悠。
    在等待将煎蛋翻面的同时，书亚慵懒的目光从萨卡身上转移到窗外的风景。
    斗兽场的地下一层，由地下河水改建的人工湖畔，墨绿色的树丛里，星星点点的彩色小花儿带着娇嫩的水汽。书亚出神地望着它们，觉得即使是在斗兽场这样充满戾气的地方，也丝毫感受不到血腥和暴虐的气氛。
    是因为一切才刚开始的缘故吗？书亚疑惑。
    心有感应的萨卡此时恰好回过头，担忧地看过去：“书亚，你确定自己今天没问题？”
    “嗯。”书亚收拾好心情放下水杯，“虽然可能没有你厉害。不过自保肯定没有问题。所以……你也应该对我有信心才行。”
    萨卡点点头：“我尽量。”
    书亚无奈叹口气，“算了，看你这样子，无论我怎么保证你也是很难相信的，不如我把东西拿出来给你看看就明白了。”
    “是什么？”
    “我的武器，你昨天不是很感兴趣么？”
    后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把这事儿给忘了。萨卡无所谓地笑笑，“如果为难的话就算了。”
    “不会。”书亚这次根本没有犹豫，说着随手摘掉手腕上的储藏器，从里面取出来一个纯金锻造的闪闪发光的小圆筒。
    萨卡接过仔细看了看，圆筒前后不超过30厘米，手腕粗细，首尾都被雕刻成孔雀的模样；鎏金色的底，上面镶满了孔雀蓝的细碎宝石；另一边是孔雀的羽尾，像扇子一样可以打开，也可以收起来。
    萨卡将它在手里掂量了几下。这小东西很难用言语来形容，可以说它很漂亮、华美，犹如贵妇人佩戴的顶级珠宝，闪烁着璀璨而夺目的光。可若要说是武器就……
    “……这就是你的武器？”
    萨卡捂着额头很无语。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杀伤力。只有小孩和女人才会喜欢这种闪闪亮亮的玩意儿，说穿了不过是会发光的坚硬矿石而已，不明白书亚为什么见到它们总是很兴奋。
    书亚笑了笑，伸手在宝石上滑过，“你不觉得它们很美么？烟花璀璨，只可惜转瞬即逝；花朵漂亮，但离了水却不能活；还有人，长得再如何精致漂亮，都会迎来迟暮色衰的一天……唯有珠宝，不泯不灭。即使时隔百年，也依然美如往昔。”
    “真是奢侈的爱好。”萨卡说。
    “的确。”书亚点点头，“吃的还没做好么？我饿了。”
    “好了，马上端出来。”萨卡将煎蛋装盘，一偏头，问：“它需要怎么操作才能发挥作用？”
    “按这里。“书亚指甲刮过某处，”就是这儿，看见没？它这里藏着两个枢纽，按下去就会有暗器射出去，像孔雀开屏一样。”
    面对书亚赞叹的脸，萨卡一愣神，忽然觉得恍然。他之前还以为是错觉，现在越听心里越发肯定，书亚的武器，其实是种暗器——名曰“孔雀翎”。它隶属于人类相当古老的时期，那种冷兵器时代，各种武林人士刀尖棍棒你来我往的江湖中。
    这种穿越时空的违和感，令他觉得很荒谬。
    要知道在传统认知里，暗器这种东西，别说现在身处的时代，是地球末世以后被各种高、精、尖设备充斥的机甲时空，就连他上辈子，曾经坐着飞机穿梭于各国执行任务期间，也很少有人会提及甚至用到。
    萨卡叹气，心说书亚的爱好还真是诡异！
    *********
    萨卡的违和感，一直持续到下午书亚的角斗开始，直到亲眼看到犹如孔雀尾翎的银针在人身上炸开后才结束。
    萨卡不得不承认，他这一天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书亚手中这件武器完全是血腥暴力与华美尊贵的完美结合。它的设计原型脱胎于数千年前，东方某个神秘而强大的民族在武侠世界里虚构出的六种武器。除了孔雀翎外，其余五种分别是长生剑、碧玉刀、多情环、离别钩和霸王枪。
    在那个奇妙的时空里，天下的暗器共有三百六十余种，但其中最成功、最可怕的就是孔雀翎。
    而书亚手里的这枚，显然已经经过现今最高端科技的修复与改造——小小的、巴掌大纯金圆筒，里面放了上千根银针。它们被涂以大量的生物麻醉剂，射在目标身上不一定能致死，却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限制敌人的行动。
    …………
    具体的细节，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到一个小时以前。斗兽场地下一层的角斗场上，一场角斗才刚刚结束。
    裁判看了看时间，宣布下一场书亚VS巴录的角斗将在10分钟后开始。
    场地边，书亚正站在活动四肢，却听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唉呀，斗兽场这种地方，什么时候轮到小鬼来胡闹了？”
    书亚一蹙眉，回过头去，就见一个浑身皱皮扒拉的小个子老头，佝偻着身子走过来。扫视了一眼座无虚席的观众席，啧啧两声摇头道：“管理员是不是收贿赂了？还是现在观众都喜欢看虐杀美少年？怎么往年的高手一个没看见，来的全是生面孔？”
    嘶哑的声音听得刺耳，书亚冷着脸，半响蹦出一句：“真难听。”
    那老头脸色一寒，诡笑道：“小子，你说什么？”
    书亚认真看了看他，突然嫌恶地转过头，“跳蚤！“
    身后的看台上，看见这一幕的萨卡和约拿同时仰首四十五度望天——在联邦语里，“巴录”这个词和跳蚤同音，再看那老头，个子又矮又小，的确和跳蚤很像。
    萨卡“噗”地一声笑出来，流光溢彩的琥珀色眼睛，弯成迷人的弧度，如妖孽般吸引着旁人的视线。约拿就听见耳边全是抽气声，无奈地挖挖耳朵，心说这两爷，年纪小小却都是招蜂引蝶的命。
    书亚回头看了萨卡一眼，再转过脸去，淡淡开口，“你滚吧。”
    “小子。“巴录瞪眼，”敢如此轻率地向我挑衅，待会儿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书亚：“……“
    十分钟后，裁判宣布角斗开始！
    场地中央，巴录朝书亚勾勾手指，”听着，小鬼，老子要把你剁成肉碎，拿去喂腐狼恶鬼！“
    书亚脸色不变，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是看着背影，观众席的萨卡突然“咦”了一声，“呀，生气了。“
    约拿两根手指夹着下巴，“谁啊？“
    “当然是……“萨卡话音未落，书亚突然开口吐出三个字，“你找死。“
    观众席上原本哄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众人就见书亚从存储器里拿出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古怪的造型，看不出是用来干嘛的。
    所有人丈二摸不着头脑，有等不耐烦的家伙高声叫嚷起来：“搞什么鬼？怎么还不动手！“
    “小鬼头你是不是被巴录吓得腿软啦？”
    “就是，光着站不动算怎么回事？”
    “快打啊！打啊！”
    萨卡侧过头去，就看见对面几个捏着赌金券的男人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站在原地跳脚，一副地下再不动手就要自己扑上去的样子。
    约拿暗骂一句蠢货，然而还没等他“货”字出口，书亚已经从孔雀翎的尾部拔了一根尾翎下来，夹在手指间，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看来有人等不及了，既然这样……“
    他将尾翎横执，伸出舌尖在上面舔过，点缀着几颗能源宝石闪烁着幽光几乎将那粉润娇嫩的嘴唇划伤，看起来媲美维纳斯的冷峻面容溢满杀气，”那就来看看是谁会死得更惨。“
    书亚的这句话出口，喧闹过一轮的观众席再次沸腾起来。
    人的记忆都是连贯且充满暗示性的。就在不久前，萨卡那一场与西律的对决还近在眼前，如今又出现另一名同样搏杀眼球的美少年。
    随着群起汹涌的加油声叠起，地下一层的天空突然闪过一道由能源骤发的亮光，呈透明状的防护罩暗沉了下，劈哩啪啦的火星跳跃，晴朗如云的半空，由蓝转红，竟然变色了。
    萨卡扯了扯约拿的袖子，问：”怎么回事？“
    约拿嘴角一抽，扶着额头，“别管。管理层那帮老头子有时候疯起来不靠谱，就当没看见。“
    萨卡张嘴，”什么意思？“
    约拿满头黑线，“故意制造氛围什么的。“
    萨卡：“……“
    场地中央，老头冲着书亚嘿嘿一笑，“小子，知道我是谁么？年纪轻轻不知道天高地厚。“
    书亚冷着张脸，皱着眉头看了老头许久，“怎么这么啰嗦？“
    巴录微微一愣，好笑道：“看样子你很有把握打赢我。“
    书亚将拧紧的眉头松开，脸上终于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真麻烦，你到底还打不打？”
    萨卡摸了摸耳垂——书亚脾气真心够坏的！
    约拿摇摇头——你是不知道他出生在什么地方，能被养成这种性格一点儿都不意外。矜持疏离、宠辱不惊，你可以说他高贵神秘，也可以说他孤傲桀骜，又或者，他太懒，如果瞧不上根本不想花一丝心思来搭理你。
    “那好，我今天就让你尝尝厉害！”巴录双眉倒立，突然身形一晃，枯瘦的双臂如巨猿般挥舞起来，整个人瞬息间忽然暴涨了好几圈。
    “咦？”萨卡睁大眼，歪着头看台上，”这是……？“
    约拿手心冒汗，好看的眉头挤成川字，“这老头子受过基因改造！”说话间，他看了眼萨卡紧绷的侧脸，低声解释道：“在哈巴谷黑市可以高价购买到一种肌肉扩充剂，当身体吸收后，格斗时每次随着心跳的提升，细胞活性化能激发针剂里的激素，使肉体在一瞬间恢复到最强状态。”
    萨卡仰起脸想了想，“所以他平时矮矮小小，皱巴巴的像张豆腐皮，原理就跟吹胀的气球一样。撑到最饱满状态后骤然回缩，就会在皮肤外层形成褶皱。“
    约拿眉梢微微扬起，“你很聪明！“
    ”猜对了？“萨卡摇了摇头，无奈的表情像是在叹息，又像是戏谑，总之，过份安静。”那这老头看来这次是撞在刀口上了，真是倒霉催的！”
    约拿左手托着下巴，右手随手把玩着散落在肩头的头发，“你已经知道殿下用什么办法对付他啦？”
    萨卡微微一笑，没说话。
    约拿忽然捧着脸开始发呆，“希望这次殿下不会受伤，否则联邦会有很多人心疼的！”
    “书亚很受欢迎吗？“萨卡神色平静地和约拿聊天，”我从小在哈巴谷长大，那里离尼尔（联邦主星球哈米吉多顿的首都）太远，不是很了解。“
    “哇……“约拿张大嘴，“那你不是从小跟联邦有史以来最坏的通缉犯住一起？难怪年纪这么小，实力这么强。杀过人没有？”
    萨卡望天，“没有。”
    约拿微笑，“好孩子，”说着凑过去，小声道：“我看得出来殿下对你很特别，才认识几天就亲近得什么一样了。”
    萨卡沉默片刻，开口：“我看得出来，他很寂寞。”
    约拿摇摇头，“有人陪就不寂寞啦。”他抱着胳膊斜靠在座位上，眼前是书亚猫逗耗子似的耍着老头团团转，“我的家族，历代掌权人都有特殊的使命。传到我这一代，就是要倾尽全力地帮助他。”
    “辛苦你了。”萨卡看了看约拿的眼睛，然后静静地转过头专注地看向书亚。
    “不辛苦~~“约拿嘻嘻笑起来，”我是应该的。倒是你……“他挑了挑垂在额前的发丝，问：”我可以期待吗？“
    萨卡不答反问：“期待什么？“
    约拿却是笑了笑，玩味地骂了句：“不老实。真是可惜了这张脸，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其实心里九曲十八弯，蔫儿坏。不过还真是遗憾呐……你没有生在尼尔，否则还真不知道会刮起什么风浪来。”
    “这倒不一定。“萨卡洒脱地笑起来，”如果单纯指外貌的话，听说最近几年联邦推出的几款人造人卖得很不错。“
    “呿！”约拿撇嘴，“你也说是人造人了。一堆披着人皮的机器，有什么好的。“
    萨卡微愣，”你歧视人造人？“
    “歧视？“约拿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太明白萨卡这么说的含义。“这有什么好歧视的？那玩意儿连人都不算上，就算歧视也不会知道。”
    萨卡：“……”
    *********
    抛开萨卡和约拿的闲聊，另一边，随着角斗场上几次试探性的交手，一副想要将书亚杀之而后快的巴录完全占不到丝毫上风，渐渐有些恼火。
    连负责在现场解说的裁判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上一场负责解说萨卡角斗的人是西律，此人模样虽然张扬却也是几次大场面的，再惊讶也懂得调整脸上的表情，不会让人觉得一惊一乍的掉范儿。可眼前这位明显就小家子气得多，全程痴呆状，好几次该算分或者报数都忘了，只是一直捧着下巴在心里惊叹——书亚好厉害！
    场中，巴录见一时半会儿不能轻易动手，看向书亚的眼神不由阴冷了几分。
    他年轻时受过重伤，砸锅卖铁买到药剂后，又花了近二十年才恢复到原先鼎盛时期的状态。今天在斗兽场是这一战，可谓是计划已久的复出之战。只是他想不到，匆匆二十年……人上了年纪之后，纵然格斗经验再丰富，挥出的拳头再有劲，终究敌不过年轻气盛的后辈。
    那种无法对抗压倒性力量的落魄感，如潮水一样快要湮没了他。想罢，巴录一纵身，高出书亚几倍的身体突然跳上半空，随后四肢一展，右手从身后掏出把掌心激光炮，对准书亚的喉咙一枪射过去。
    萨卡“蹭”地站起来，“书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面无表情地书亚突然笑了。
    萨卡微微愣神。
    他之前一直觉得书亚长得很漂亮，漆黑色的短碎发，硬挺斜飞入鬓角的浓眉，偏细长的眼睛，有着浓浓的东方色彩。神秘，高贵，原以为会是冷漠的家伙，结果接触后才发现他其实异常的活泼，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出的世界很单纯……
    可是现在笑起来时的书亚，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他看起来依然漂亮，依然优雅，却又在优雅的背后，多了点狡黠和狠厉的味道。
    这股味道表现在他的举动上，就变成：
    书亚站在场地正中央的空地上，微仰着头，视线停留在半空出激射而来的巨大光球上，眼睛忽然一眯，孔雀翎横执在手，突然往旁边踏步轻移，以一种优雅如花丛漫步的姿态脚尖转动，手中的尾翎同时甩出……
    萨卡和约拿同时微微一蹙眉，就见随着书亚的动作，空气里突然传来巨大的能源碰撞声。角斗台上以肉眼可见的半圆形气压从下往上无限膨胀，金色的防护罩在与激光炮射出的相遇后，毫无预警地尖锐响起来。
    看台上的众人赶紧捂住耳朵。
    能量分子在相互融合、抵消时的声音非常刺耳，伴随着噼啪乱闪的火星，而此刻巴录和书亚的进攻并没有结束。
    巴录落地后明显受到重创，暴涨的身体缩小了近三分之一，他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气得腮帮子咬得吱吱作响。他恼怒地瞪向书亚，似乎心有不甘，“臭小子，投机取巧，光靠小聪明可赢不了我！“
    书亚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也不知是在冷笑还是嘲弄，”是你蠢。“
    不远处萨卡和约拿对视一眼。他们都想不到书亚的孔雀翎还有这种功能，连被当作装饰的尾翎都可以拆分下来当作防护罩使用。
    约拿嘴角抽了抽，果然是败家的家伙！偏偏书亚又败得起，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
    旁边萨卡也赞同地点点头，“制作这枚孔雀翎的人很厉害，攻、防都考虑到了，而且使用方便迅捷，是非常完美的设计！”说到这里，他一下子有了事后想要再仔细看看它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