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这样，固执地认定一件事情，不遗余力地达成一件事情，不计后果不计得失，往往忽略了唾手可得的快乐和幸福。
    凌司羿问我：“我赔你一个愿望，你要不要呢？”
    我静静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除非你能让慕清华死而复生。”
    我看着凌司羿的脸色在我眼前陡然灰败，连眸子里的光，都消散了，心中再一次涌上了一种怪异的快感。
    我以为我们的相处模式又会变成前几次一样，不料这次他却依然静静地呆在我的身边，不着痕迹地关心着我，呵护着我。我心中有一种怪异的感觉，疼痛而柔软。
    我的肚子一天天挺了起来，凌司羿越发小心起来。每当我睡着的时候，我总感觉有人轻轻地抚着我的肚子，甚至有的时候还会把脸贴在我的肚子上，轻轻呢喃：“谢谢，谢谢你留住了你娘亲。”
    我知道是他，然而我的心又有片刻柔软，便也由着他了。
    转眼宫里便张灯结彩，人人穿着新裁制的衣裳，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除夕那日，宫里照旧摆了家宴。我到的时候，已是莺莺燕燕满满一屋的人了，我这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这后宫的人，果然多了许多。
    我一到，众人突然安静了下来，都望向了我。我微微一笑，正要给几位太妃和宁馨行礼。宁馨却已迎了上来：“白妹妹可越发地美艳了，快来坐下。”
    “对，对，你是有身子的人了，不用顾念那些个虚礼。”几位太妃也和颜悦色地附和着做了个顺水人情。
    我仍是一一向她们微微弯了弯腰：“多谢太妃娘娘，谢过皇后娘娘。”
    我知道，我若是真不给她们行礼，怕是明日朝野上下就又会给我安一条恃宠而娇的罪名了。这些日子，凌司羿只宿在我宫里，我知道，我的名声已经够坏了。我虽然不在乎，可是，能够周全的，我还是乐意周全一下的。
    “白姐姐，你来这里坐。”王洛音言笑晏晏地向我招手道。
    我向她笑笑，朝她所在的方向走去。
    凌司羿到了，目光在我身上凝了两秒，便径直坐在了宁馨身边的位置。宁馨侧头与他低声说着什么，而他，静静地聆听，偶尔点一下头。王和王后，他们才是夫妻，是结发，他们才可以偕手共老。我想起他跟我说，要还我一个白头偕老的愿望，他可怎么还呢？我不由觉得胸口发闷。
    我端起茶盏大大地饮了一口茶。原来，我虽然在那时出言伤害了他，自己竟还是将他的话当了真。
    这时，有宫人端了几个碟子放在我跟前的案上，全是我平素爱吃的几样菜。宫人说：“娘娘，这是陛下试过了的。”我闻言，抬头向他望去，他已夹了什么菜，细细地尝着，他面前，摆着几个干净的空碟，尝着好的，他便夹一些放在空碟里。
    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也朝我望来。我与他就在这样的衣香鬓影，樽斛交错中遥遥相望，让我不由得想起一句诗来“相思相望不相亲”。半晌后，他冲我扬眉一笑，执起酒樽对我举了举，一仰脖，尽数饮尽。
    我垂下头来，低头吃着碟中的菜。
    我也恨我自己，这样别扭。他对我好，我惶惶不安；他不理我了，我忿忿不平。
    宴罢，还安排了戏班子进宫唱戏。锣鼓喧天，胡琴悠扬，伶人们在台上咿咿呀呀，或婉转或铿锵，唱着人世间情怨哀怒，悲欢离合。不得不说，这是我过的最热闹的一个除夕，可我依然觉得孤单，沁入心骨的孤单。
    “累了么？”凌司羿不知何时到了我身边，轻声问。
    我诧异地望向他，点了点头。
    “咱们回去歇着吧。”他说。
    咱们？我淡淡一笑：“你不陪着她们守岁？”
    “我只与你守岁。”
    我不置可否，站起身来，自顾自地往毓秀宫的方向走去。香雪紧跟在我身后，却在见了凌司羿的时候，默默地退开了。我知道，我又树了一大帮敌人，明日不知外面又有什么难听的话传出了。
    罢了，我本狐媚，他们要说便让他们说去吧。我不在乎。
    过完了年，转眼便是正月十五，元宵灯节。宫里照样置了灯谜，请了大臣和他们的家眷进宫同贺。我照例请了婶母一家进宫来陪我。
    婶母这次给我带了一点自做的汤圆，小小的，圆圆润润的，裹着磨得细细的红豆沙、芝麻、花生，很香，很好吃。我一连吃了十来个，婶母笑道：“你可不能再吃了。这东西，原本也是带着让你尝个鲜的，吃多了可不好。”
    我舔了舔嘴：“真好吃。”
    “你是好东西吃多了。旁的不说，就比起你做的那些新巧的糕点，这东西太粗劣了。”婶母笑道。
    “再精致，也要用心做的才好吃。这个是婶母做的，是婶母的一片心，所以不管多粗劣，都是世间美味。”
    婶母被我说得眉开眼笑：“你这张嘴再甜，今儿也不能再吃了。”
    我“呵呵”一笑。
    “纯姐姐，娘说你肚子里有娃娃了，是真的么？”小四眼瞅着我的肚子，怎么也不相信竟有个小娃娃在我肚子里。
    “纯姐姐，你怎么还是这样瘦啊。我看到我们隔壁的阿嫂，肚子里有了娃娃，长得可胖了，而且一天比一天胖。你怎么还是这样瘦呢？”小三说。
    闻言，一直低着头的小二突然抬起了头，直愣愣地盯着我看，那眼里满是担忧。
    我笑了一笑：“哦，我吃的东西都给了肚子里的小娃娃，当然长不胖啊。”
    “那纯姐姐的娃娃一定是一个大胖小子。纯姐姐，其实，你这样比那个阿嫂好看多了！”小三恍然大悟。
    只有小二，仍是忧心忡忡地望了我一眼。接着，他默默地往我碗里夹菜。
    我望着我碗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菜，无奈地发现，我已经吃不下了。婶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直往我碗里添菜的小二，尴尬地笑了笑：“你别介意，这孩子，向来不懂得怎么关心人。”
    接着，嗔怪地冲小二道：“小二，你不要再夹了。你纯姐姐这个时候，吃太多撑着了，会很难受的。”
    小二脸一红，呆了呆，憨憨地笑了笑。
    我笑了，真诚地说：“小二，谢谢你。你多吃些吧。”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笑语不断。凌司羿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合家欢宴图。
    然而，一切都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嘎然而止。婶母一家都起身向他行礼，高呼万岁，他摆了摆手，免了他们的礼，脸上却涌出一股失望。
    送走婶母一家，凌司羿对我说：“好久没看到你笑了。纯儿，你想不想，把你婶母接到宫里来陪你？”
    我一听，不禁兴致高涨：“可以么？真的可以么？”
    “真的。纯儿，我要你多笑笑，你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美。”他说，眸里满是失落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