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白纯，本是只小白狐。我的兄弟姐妹、包括我的祖辈，都是遍体红毛，唯有我，周身纯白，如雪一般晶莹，不带一丝杂色。我对兄弟姐妹们爱吃的野兔、野鸡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只爱吃些新鲜野果。因此，在我的家族里，我是一个异类。
    说实话，当我还是小白狐的时候，日子过得十分快乐，除去每日要躲避猎户的夺命弓箭以及虎豹的追魂利爪之外，我们一家倒也是兄友弟恭，其乐融融。
    坏就坏在，我自小就不满足于做一只小白狐。我自小便听母亲说起我的祖辈中有一只如我一样的异类，最终修炼成精，幻作了人形，与人间一个俊逸的男子自有一番爱恨纠葛。不安分的我，便从小存了心思，以那前辈为榜样，有朝一日幻化成人。
    然而，我并不知道该如何修炼，家族里也找不出任何可以算做是密笈的东西。所以，这份心思便只能算做是我的一个梦，一个终其我一生也无法圆的梦。我照样与我的兄弟姐妹们一起玩乐，一起躲避猎户的弓箭和虎豹的利爪。
    一日，我在山间采集野果，不意遇到了一个老婆婆。她软软地靠在林间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面色腊黄，眼睛紧闭，气息也十分孱弱。我想，她一定快要死了。我将采集到的野草莓挤了几滴果汁滴入她干瘪的嘴里。
    不知挤了多少个果子的汁液到她嘴里后，老婆婆的眼睛缓慢地睁开了。她艰难地冲我咧了一下嘴：“小东西，我会报答你的。”
    我暗地里撇了下嘴，心道，你都这副模样了，我还指望你如何报答我。我想着，给她留了几个果子，便离开了。
    第二日，我出来时，不由自主地到那棵大树那儿去瞅了一眼，那老婆婆竟然还没走，仍是那样虚弱无力地倚靠在树干上。我只得再次将野草莓的果汁挤进她的嘴里，待她醒来后又给她留了几个野果再离开。如此过了十数日，待我再去时，老婆婆的神色终于好了些。她笑眯眯地对我说：“谢谢你，善良的小东西，你救了我。我要离开了，你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说，我会满足你所有的要求。”
    我心下不屑，笑了笑：“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果真没什么想要的？可别后悔。”
    “果真是没什么想要的。反正你也不能把我变成人。”我笑着，蹦开了。
    “等等，小东西！”老婆婆好像怔了半晌，方才叫住了我。
    我不知所以地盯着她。却见她低头拧眉，似在为什么事情而苦恼。许久，她蓦然抬头，叹了口气：“也罢，你既救了我，我便满足你这唯一的心愿。”
    “呃？”我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要幻做人，我可以帮你。只是，你只帮过我一次，我亦只会帮你一次。从此以后，你便只是人，不管你是多么不愿，多么不甘，只能是人，不要再奢求幻化回狐了。你确定你想要吗？”
    我似是被雷击中般呆立在原处，久久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许久，心里开始如擂战鼓般激烈地撼动起来——这么说，我可以幻化为人了么？这么说，我的梦可以圆了么？
    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真的么？你真的可以帮我变成人么？”
    老婆婆目光灼灼，坚定无比。
    我欢快地蹦起来，我蹿上树，又摘了几个果子，哆哆嗦嗦地递给老婆婆：“什么时候可以把我变成人？我需要做什么？”
    或许是我高兴得不知所措的样子感染了老婆婆，她笑了笑：“随时都可以，只要你决定下来。”
    我一听，狂喜之后，又有一种别样的情绪滑过我的心头。我知道，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和兄弟姐妹。我怯怯地抬眼望老婆婆：“明天可以么？我的家人，我想再见见他们。”
    “你去吧。明日辰时，到这里来。”老婆婆闻言，眼里有了明显的笑意。待我转身离去之迹，她叫住了我，郑重其事地叮嘱：“小东西，记住，万万不可泄露了此事。”
    我记下了，告别了老婆婆，回了家。
    这一日，我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了家人的模样；这一日，我尽我最大的努力将我的家人逗得欢快无比；这一日，我在家人眼里出奇地乖巧；这一日，我跟我母亲说我要离开她了，请她好好照顾自己。母亲也没表现出太多疑问，毕竟按照我们家族的规矩，我早已经到了独立出去生活的年岁，只因母亲疼我，才一直留在了母亲身边，一起生活。
    我心里既是不舍又是兴奋，既怕时间过得太快又期待时间快点过去。
    终于，快要到约定的时间了。我的家人这个时候都还要睡觉。洞府里静悄悄的，只间或传出一两声梦呓。我默默地扫了一眼睡得横七竖八的兄弟姐妹，走出洞府，我方才敢幽幽地呜咽一声，以表达我的不舍。
    当我跑了一小段路，扭头再望向洞府方向时，我看到我母亲静静地蹲在洞府外的那棵大树的树杈上，静静地望着我。
    我又呜咽出声。狠了狠心，我继续向前跑。
    我从来就知道，舍得，舍得，有舍方才会有得。我要追寻我的梦，就必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