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月隐重华 第4回 昔年有女初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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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自二楼跃下的冷漓月虽然有几分为形势所迫的不得已,但她亦是经过一翻权衡的。不说自己能否拿下那几人,但说如此轻易便被那些个人识破了身份,岂不太过有辱千回宫之名。
千回宫……于武林正道而言是如同芒刺的存在,于已而言又何尝不是?
心下微沉,身体瞬间悬空坠落,有种一脚踏空的茫然错愕,拂过耳边的春风有些迅疾,看着身下粼粼江水,悠悠流淌,阖眼间昔日过往重重浮现,有一种莫名的荒凉,仿佛自远古而来,侵蚀着她的身体,又仿佛与生俱来,是她灵魂的一部分。
深知这种心境是不该起的,阖眼间,已经跳脱而出。
不过是江水罢了,又非万劫不复的深渊,暗怒自己这异动的情绪,确需一记冰冷的醍醐灌顶。
即便没有内力,谙于水性的她也有足够的能力脱困……
在身体即将坠入江中的瞬间,骤然将凝聚的真气全数散去,化去心海浮沉,灵台方寸顷刻明静。
浅色云光里,一袭蓝影赫然撞入眼帘,掩映在天幕之下。
来不及细想,已经被人一把拉住,揽在腰上的手将她带进一个满是暖意的怀中。
乍然出现的人影,身形轻巧,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根本没有给对方反抗的机会,拥着怀中之人脚尖轻点江面,掠向岸边。
“姑娘性子好刚烈!”
翠色杨柳下,一袭蓝衣的男子,微微弯起的嘴角摛着一抹不羁的笑,几多风流的眼底映着轻佻和促狭。
冷漓月皱眉抬眼,此人正是坐在回廊间看全了一出好戏的男子。
对危险的嗅觉令她心生警戒,下一瞬间,果然看到对方神色一凛,眼底浮起一丝不明的深沉,而嘴角的笑却愈发的明媚。
“在下对冷宫主的真容亦颇感兴趣呢……”
声如风过,斗笠下的面纱被一袭凝着真气的掌风拂开,四目相对间,冷漓月看到对方俊容上的笑倏然一凝,那双深邃的眸中映满震惊,还有不可置信。
面纱落下,冷漓月眸中闪过清芒,拉开腰上的手,转身脱出对方怀抱,所有的动作都极其自然,镇定自若不显一丝慌乱。
“公子你打得好算盘……”巧笑嫣然的黄衣少女就站在二楼回廊边,探出半个身子刚好能从杨柳枝间看到他们,她的边上还站立着一个紫衣少女,二人俱是清丽佳人。
“小夏……”蓝衣男子回神后无奈地眄着她,却见眼前身影已然背转身去,未及多想已经再次将人一把拉住,微急的唤道,“姑娘且慢……”
冷漓月正欲挣脱的动作蓦然顿住,眉心轻琐,继而又是一展,嘴角微扬,露出一个足以令百花失颜的冷笑,反问他,“不是冷宫主?”。
对方闻言一怔,神情间闪过一丝复杂的不明神色,敛下之后尴尬一笑,“方才是在下唐突。”
冷漓月面纱后的神情微凛,垂眼看向依然抓在腕上的手。
似乎没有感受到他的视线,蓝衣男子的手未松,目光微抬,转眼看上二楼,眸色微微冷沉。
“我们上去。”蓝衣男子不由分说的拉着她纵身一跃,飞上二楼。
双脚落地,冷漓月一边拉开腕上之手,一边心念急转,目光中正朝自己这边走来的几人,为首之人步屡轻盈,温文含笑。
知道此行必有波折,不是没有过设想,但眼前的境况,多少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目光落在一人的手上,那张画像确是个所没料到的意外。
看来是自己将此行看得太过简单,冷漓月心中暗叹,到底是低估了……
有时一个小小的疏忽就会铸成大错,就如棋盘对弈,一步错,满盘输。
“别怕,有我在。”
心念起伏间耳边忽然传来声音,冷漓月身体猛然僵住,为那只轻扶在腰间的手,阻止了她后脚的脚步。
冷漓月下意识的侧首看他,努力忽略腰间的手,却在看到他手中的那把描金古扇时,一点一点拧起眉心。
黑金扇骨上都雕刻着细致的图案,雕工精细古朴,一枚小巧的墨玉扇坠垂落,暗黑玉色,澄澈的玉质,古朴的花纹中心,刻着一个篆体‘秋’字。
“武林传说,‘风过无痕’乃是江湖中至高无上的轻功绝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有声传来,两步之遥,几人已经相对而站。
蓝衣男子目光扫过面前几人,最后定在方才说话之人身上,回道:“楼盟主见笑。”
不意外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陆明华等人却因两人的话面露惊异,想及方才的瞬间,那袭蓝影自人前掠过,分明有如逐电追风之势,可奇异的是却只带起了一缕轻风,若不是眼前所见,很容易便会让人漏过这番异动,仿若只是空气的无声流动。
“传闻风过无痕乃是四绝城的独门武学,而今武林中会使此轻功的便只有一人,四绝城城主……”陆明华沉吟的顿下话语,“莫非阁下便是……”。
“在下确是秋苍术。”一袭蓝衣的秋苍术古扇轻摇,俊容无铸,笑着道出名姓。
四绝城,一个身在江湖却又身处江湖之外的难得清静之地,它只冷眼看江湖,不争名望,不论纷争,却没有谁敢轻易得罪,更不敢轻视怠慢。
而四绝城的城主虽然名声在江湖,却是从来没有出面过武林大会,亦没有参与过任何一次的结盟行动,此刻出现在此……
意外敛于面容之下,在场中人秋苍术,楼卓剑,陆明华皆是江湖中鲜有身份地位之人,一番‘久仰大名,失敬失敬’之说辞论调寒碜下来,各人身份已明,目光也很自然的重新转到了一直静默的那袭白衣身影上。
“可否借画像一看?”说话之人正是秋苍术。
卢青锋将手中画纸送上,秋苍术细细的看着,画影之上只有一袭身形,墨发垂落,面容掩于银色面具之后。
但其线条勾勒无不互细致,尤其是那身雪衣华服上绽开的朵朵红莲,晕染铺陈,令这一袭身影带出无声魅惑,即便不见其容,却令观画者认定了此人所拥有的惑人容姿。可见作画之人的一番用心。
此画上身影与身边之人,单看身形,不无相似之处,但她分明……
秋苍术脑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帧小卷素轴:水色云光里走来的少女,花明雪艳,细眉入鬓,正值豆蔻之龄,明艳以极。
印在他心头的却并非此女之色,而是那种犹带于色相之外的美,如淡中之韵,是无形之物。
第一眼看到那袭身影时,他竟感到一阵石破天惊的晕眩,完全不能自己。
而那画中之人,竟就这么走了出来,白衣翩然,似真似幻,迷迷蒙蒙的,令人恍如南柯一梦。
眼角余光小心的巡过身边静默之人,感觉到对方的气息,真实的存在于眼前的女子,分明是昔年有女初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