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琵琶弦上说相思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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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琵琶弦上说相思
    渐黄昏,寒风冽。石桥边,红药发繁。人倚盼,期君归。
    橘红色的余晖将她等候的身形斑驳成一地的碎影。
    等了多久了呢?不知道,没计过。
    她只是感觉手已经僵了,腿也不争气的酸麻。明明才感觉天方亮起的是鱼肚白,这会儿怎么就变黄昏了?
    忽然,远方的地平线上冒出一个小一点,像墨滴一样小,却紧紧勾住她的眼。
    近了,是一人驾马而来。背后是浑圆的红阳,而他仿佛从红阳里乘马而来。
    再近了,她看到了他微笑的脸,他穿着的盔甲,盔甲上的血迹,然后,他一翻身,潇洒下马。在她面前站定,她看到了他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
    鬓角的发已凌乱,盔甲的一角被扯破,温柔微笑的眼有些许疲惫,但眼底是令人沉醉的缱绻。
    她抿了抿粉唇,想要嗔怒一句:怎么这样赶?又不急的。但一开口却是:你回来了。淡淡的,没有波澜的声音显得感情冷淡了些。说完,她咬着唇,垂着眼,有些恼自己。
    而他微笑着应了句:“我回来了。”
    一马两人,背向余晖,一起回府了。
    有些感情沉淀下来让人从表面上觉得没有情,但实际上却已放在心尖,很沉的。
    这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躺在床上,想到了第一次见他时。
    “哟!小娘子长得真漂亮啊!”一位大汉围着她,淫荡地笑。
    “滚开!别碰我!”
    “我就碰了,怎么着~”说着便要伸手。
    是他救下了她。
    而她并不感谢,不看他,冷冷道:“要杀便杀吧。”
    这个地方曾是她的国,她的家。她曾是这个叫卫国的地方的五公主。
    人说,卫国五公主才貌无双,性情冷淡。
    人传,卫国五公主弹得绝好的琵琶,容貌也是极美的。
    人道,那样的一个美人,那时大概死了吧。
    其实没死,她听着别人的讨论,即使是带着斗笠,仍是将头埋得低低的,心里只是悲凉:是啊,那时怎么就没死呢。
    国灭家破,她要归往何处?只得在故土上徘回罢了。
    眼前的男人正是那攻城的将军。
    她很早就听过他:少年将军,战功赫赫,名震四方,未尝战败。
    当时听得心生仰慕,而如今自己只怕自己要成为他的刀下魂了。
    谁料,他并未杀她。
    只是,也不放她。
    她暗想:他不杀,或许是要将自己带到皇帝面前,又或许……会凌辱自己……心里百转千回,最后不禁自嘲地笑:总是一死,还不如让自己带着于卫国于自己而言仅剩的一点尊严死去。
    所以,她趁机挣脱束缚一头撞向了柱子。
    可,天不遂人愿。
    她在要狠狠碰到柱子的一霎那,却撞到了他的胸膛。
    抬眼想看他的表情,却只见他转身离开的背影。
    三月桃花开,偶尔吹来的微风,搅得满院桃香浮动。
    一泓碧绿的池水倒出池边柳树婀娜的身影。
    一座雅致的亭楼。
    一切都似她住在卫国的模样,但她知道,在这相似的表面下,是完全的不同。她现在住的是燕国的明暄殿,在灭了她国家的土地上生活。
    桃树下,一位美人独坐,半抱琵琶。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轻拢慢捻抹复挑,悦耳的琴音便从指尖流泻而出。
    一尾桃花瓣旋然落下,琵琶音便停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这桃花是依旧笑春风,而自己空有国仇家恨,却独自在敌国过活。更可笑的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那个少年将军。
    叹息间,抬眼却见他靠在院门静静地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一瞬间时间似乎静止,空气也慢慢消失。
    她没开口,他亦无言。
    默然间,她心中有股熟悉感觉,还有一种揪心的痛感。
    他淡淡一笑,她先开了口:“你为何留我?”
    还是这句,她问了不下十句,他亦不厌其烦地回答:“你无需知道。”
    自从那日自杀未遂,期间也有过挣扎,如此反复之间,便被他带回了燕国。
    她一直在他身边,到了他的宅邸。
    没想到,他竟然为了她,造了座与自己原先的住处相似的院落。虽然是座院中院,规模没有原先的大,但是着实看得出是发了心思的。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她这个亡国公主这样好。
    好到她竟不知不觉竟爱上他。
    她直觉,是祸不是福。
    久而久之,她弹琵琶,他会偶尔靠在院门静静地听。
    这已成为习惯。她习惯去院门寻望他的影。
    她的琴音,时而如缓缓而流的小溪,时而如碧蓝深沉的大海,时而似汹涌澎湃的激流,时而似疾风骤雨的天气。偶尔还会从指间流泻出心中溢满的爱意,诉说相思。
    这把琵琶是她母亲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听说她长得像母亲。
    她不知道像不像,因为母亲在她三岁时就死了。
    时间带着平静安宁的日子缓缓地流淌。
    她住在府里,偶尔会听到下人的一些谈论:
    “你看明暄殿住的那位美人与主人眉目间有点相似,这不会是常说的夫妻相吧?”
    “你别乱说,将军与武小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可深厚着呢?”
    “可是……”
    走廊上两位婢女已慢慢走远,独留她抱着琵琶,立在桃花树下,任由桃花落满衣襟。
    她不明白,倘若他已有相爱之人,那么……她呢?
    她听着婢女的谈论,可以想象到他和武小姐的相识:天空下着烟雨,他们在林中相遇,女孩送给他一把油伞,此后,他被女孩的父亲带进宫,在禁军中脱颖而出,少年成名。
    她想要疏远他,可是他总是离她几步的距离,又何来疏远?最可怕的是有时明明知道要停止某事,却又情不自禁!
    她的心已不受控制。
    她挣扎过,却无法放弃。
    她想,只要在他身边就好。
    他出征时,她会为他献上一曲——盼君归。
    在等他凯旋而归时,她习惯手弹琵琶,诉说相思。
    在她天真的以为日子会这么一直下去时。
    一道圣旨降临,三天后,她将成为王妃。
    她犹如当头棒喝:你当初留我,当真是为了献给皇上?!
    她忽然想笑,真的就笑出来了:可笑,我竟然对你,动了情!哈哈哈……
    她哈哈大笑,眼泪都不住的往下流。
    最后,吐出一口血来。
    在她进宫的前一夜,原本应在千里之外的他竟赶回来了。
    她冷笑:“这是要来见我最后一面吗?!”
    他没有开口,只是紧抿着唇。
    她亦不再说话。
    许久,他道:“对不起。”
    她的眼泪哗啦一下子就下来了,哽咽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当我是什么?”
    他直直地望着她,痛苦道:“你是我妹妹。我曾发过誓,找到你后,要让你幸福的,对不起。哥哥……没能护住你!”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忽然尖利地叫:“你胡说!我是亡国公主,是卫国公主,怎会是你妹妹?!”她哭喊道:“你不爱我可以,但你不能用这么荒唐的谎话骗我!”
    他抓紧她的肩膀,痛苦道:“我没骗你!你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母亲是琵琶国手,当时爱的是你父皇的弟弟英武侯,被你父皇威胁才答应的。母亲是含恨而终的!”
    她嘶喊着:“不!我不信!我不信!……”
    他道:“琵琶柄上有母亲刻的字。她写下了一切。”
    她看向桌上的琵琶像看到可怖的东西一样,想要逃开。
    她不愿去看。她想要逃开。
    她大笑着说:“你是骗人的,我不信。”然后慌忙逃进屋里。
    逃离这里的一切。
    她成了王妃,他更是频繁征战沙场。
    她渐渐恨他,恨他为什么不早告诉她真相。
    恨自己为什么爱上他。
    她成了最得宠的妃子,可是她却一点也不快乐。
    听说匈奴派兵十万进犯燕国。
    她忽然想要他死。只要一想到以后与他一起的是武小姐或是其他人。她就辗转反侧,食不下咽。
    终于,他被任命抵抗匈奴,只领兵五万。
    但她又怕了,怕他真的死掉。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幸福。
    她后悔了,却晚了。圣旨已下,出征在即。
    在他出征时,她冒死偷偷来见他。
    劝他离开,他说君命不可违。
    叫他带她走,他说不能。
    最后,她为他送行,弹一曲琵琶——惟愿与君生死相随。
    匈奴人天性勇猛,更何况以五万对十万的情形。
    根本就是凶多吉少!
    茫茫大漠,漫漫黄沙,敌我厮杀,残肢断臂,战况惨烈。
    落日如血,染红天边一角。
    颓垣断壁,满目疮痍,不远处有小小的血流顺着尸体的盔甲留下。这里宛若修罗地狱。
    而他宛如修罗王,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一支冷冰冰的箭头对准他的胸膛。
    “嗖”箭带着死亡的气息冲向他。
    “嘶”衣服碎裂的声音,鲜血汩汩地往外冒。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颤声问:“你……怎么来了?”
    是她为他挡下了那一箭,她倒在他的怀里,笑道:“我自有……我的办法。”
    他慌乱了,抱起她急切道:“我带你去找大夫。”
    她暗自苦笑:这是在战场,又是在沙漠之中啊!
    她勉力挣扎了几下,摇头道:“不用白费……”
    他忽然像困兽一样,嘶喊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准!”
    她费力吐出几个字:“对……对不起,哥……哥。”
    他痛苦道:“不……是哥哥不好,没能让你幸福!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猛地抓紧他的手说:“不……我……很幸福……你很……很好……我只求……来世……能做……你的……你……的。”最后的话语变成了一声叹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一时间大働,犹如恶魔出世,疯狂砍杀,令敌军丧胆,但他仍不停手,剑已被鲜血染洗了一次又一次。
    他一刀砍掉别人的脑袋,或将人拦腰砍断,宛如魔王。
    此战持续了三天两夜,敌我双方几乎全军覆没。
    他也身中数十刀,断了一只手。
    他将尸体一个一个地翻找。在砍杀中她的尸体早已被覆盖。
    他要把她找出来。
    他不愿她一个人在那,他不要她被其他人压在下面。
    他要找到她,死在她身边。
    他一个一个的翻,有的被黄沙掩盖住,他就用仅剩的一只手刨沙,一把一把地扒开。仅剩的那只手被沙子嗑得生疼,脸也被风沙刮出一道道血口子。他却只顾着翻看尸体,一下也不曾停。
    可他不过是人,终是体力不支,栽倒在地。
    他便爬着去找,在沙地上拖出一道血迹。
    他祈求着,他能找到她。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在翻了不支多少尸体时,他找到了她。
    他抱着她的尸体,勉力坐起来。
    闭着眼,耳畔独独回响起一句:“……我只求……来世……能做……你的……你……的。”
    他忽然低笑一声,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轻声道:“真傻。”便不再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就着这样依偎的姿势,漫漫的被黄沙掩盖。
    被掩盖的还有他们的贪嗔痴恨。
    正文完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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