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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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凤四五年入夏之日,京城,晚霞映天。
风月王朝新帝凤珙即位。
宫门大开,士兵列队疾行。大街行人往来如昔,日前宫变之事仿佛不曾发生,只见到士兵纷纷让开。
东街,灯笼铺子五十岁掌柜罗竣探出头,瞧士兵路过,囔了句可怜了。
东街,王之旭府邸。绿荫下,一个四岁孩童正爬在女子怀里伸手摘透黑葡萄。
嘭地一声,只听得前院大门被人踹开,女子神色大变,抱了被撞门声吓楞的小孩往东院跑,在入东院时拐进了厨房。掀了一口锅,将小孩放进漆黑锅底洞内,小孩瞪大眼,以为女子是在与他玩捉迷藏,瞧着盖下来的锅底慢慢融入黑夜。
院内惨叫四起,不一会儿便归于宁静。
夜黑风高。一个黑影摸进了院子。
提着灯笼,罗竣一路翻看死尸,检查是否有活口待救,但全都是一刀毙命,站在院前沉思片刻,罗竣方想起院子共有三个小孩,院内前后只有二具小孩尸体,还有一个不知去向。
罗竣连夜翻找了整座院子,终是没发现小孩踪迹,方作罢离去。殊不知小孩早在锅底下睡着了。
翌日一早,朝堂安静。凤珙视线横扫,却独在丞相洛英身上略作停留。随即牵起嘴角说道:“喜闻洛爱卿近日又得一子,与六皇子几乎同时落地?”
洛英面色先是一喜,立即又沉。心底明白凤珙即位,根基不稳,虽是不怕他,但在满朝文武前他必得做做样子,留了短须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应道:“自是比六皇子晚了个把时辰。托皇上和六皇子洪福,犬子安然无恙。”
凤珙轻点头,近日凤月皇朝君臣后院落地孩童不少。此刻不光凤珙作此想,满朝文武也都想到了一处,更有人想起了临刑前的护国公主凤心,据传也就这几日临盆。
罗礼站在凤珙右下侧,侍卫在他身旁低低说了句,罗礼立即上前道:“皇上,太尉大人求见。”
许智良不是在刑场么?凤珙稍作疑虑,脸上一顿,扬声道。
“宣”。
太尉许智良走进大殿环顾群臣后,跪地拜道。
“启禀吾皇,被处决者并非凤心本人,实为太后所安排的替身。此事已拿先皇遗血证实。”
凤珙惊坐起,与洛英对视一瞬:太后年前夢逝,难不成那时就已起反心?
洛英脸上亦是晦暗不明。凤珙疑了片刻,瞧了其他震惊无比的大臣,方落座,绣着腾龙的宽大长袖覆盖椅柄,抓住椅柄的左手五指微颤。右手按压在大腿上,力气之大,只他自己知道,脸上却没显出丝毫来。
“凤心出嫁后,深居驸马府,人亦是从驸马府抓得,不是凤心,又会是谁?凤心今在何处?!”凤珙声色俱厉,彰显一代帝王阴狠本色。许智良神色一颤,凤珙是心狠手辣,他自是清楚,此次抓错人事小,让凤心逃逸事大!虽有作安排,却是亡羊补牢,也不知晚否,又见凤珙盯着他,脸上一白,伏地道:“臣已派人封锁京城,且加强兵力,正在逐一排查。”
凤珙送了腿上的手,似松了一口气坐直了身体,朝大殿冷厉一瞥道:
“凤心叛国在逃,即日起,发海捕文书,举报者赏赐黄金万两,抓捕者加官进爵!”
圣旨一宣,凤珙再无心朝堂,挥袖退朝。洛英落在群臣后,迈出大殿时,瞧了宫外矮屋低檐,想起一人,嘴角牵起。
凤月境内大街小巷,除却衙役张贴海捕文书引发民众竞相围观外,一切如常。
一辆普通马车在京城大街转角出现,缓缓压过石子铺就的路。吱嘎声震住了街边看客,使得整条明朗大街笼罩在了低沉压抑的氛围中。
一个小厮匆匆奔到马车前拦了去路,脸上焦急的盯着纹丝不动的车帘,哭丧似地大喊:“夫人,府主因叛国贼一事被皇上宣进了宫。二姨娘、三姨娘央求夫人赶快想想办法救救府主。”仍是不见车上动静,小厮不甘的又喊了句:“夫人!”
帘子一把掀开,戴着斗笠的青衣女子起身下了马车,一手执剑,无视小厮,缓步行进在街道正中,马车缓缓跟在她身后前行。
“吱嘎!”马车碾压声清晰异常。青衣斗笠一转,长剑一闪,紧接着就是马车四下飞散,马挣脱了缰绳,绕过气势凌厉的青衣女子,在大街上狂嘶着奔逃而去。长发拂过苍白脸颊,女子似盯着地上某处又全然没有思绪,只那般盯着,仿佛要将那处地儿盯出一个地洞来。
附近围着海捕文书的看客亦作惊鸟散,只正对面酒楼一人擒着酒杯慢举到唇边,却又不张嘴,只看着满地散落的车架和那尊矗立在街上的青影。
“柳正发狂竟是这模样,还真惊天动地。如今没了主子,且看你这暗朝掌权者还能嚣张到几时?”此人正是散朝出宫的洛英,洛英念罢,张口抬手,将酒一饮而尽。
柳正两眼赤红,瞪着地面,良久才拖了长剑一路往枫府走。
“凤心……”
枫府,京城近两年崛起的富商之家,府邸构置精巧别致。府主正是昔日景王,被赐异姓枫也是前不久的事。
已是盛夏,枫府后院绿树成荫,繁花似锦。
草地附近,一七岁大男孩拖着一群四五岁小女小男在一群下人照看下玩耍。
“五少爷,夫人回府了。”先前大街上的那小厮气喘嘘嘘地跑进后院朝拿着一片树叶架势在一个小女脸上抹的自家小少爷说。
“五牛,母亲真回来了?”稚嫩声音响起,枫林停手,瞪着杏仁眼,将圆溜溜小脑袋转向背后年长的大哥枫阳。枫府嫡长子枫阳收回正在捉蚱蜢的手,风吹开了他齐眉刘海,露出了眉心一粒猩红朱痣,听得五弟的话,掰开了二弟枫舞抓着他袖管的手。枫舞见手上失势,也不再作纠缠,只皱了好看的细眉,立在一处。。
“走,去瞧瞧。”枫阳边说边拉起坐在枫林身侧的枫霜和枫露往石子铺就的道上走。枫林翻身爬起来,瞥了正欲跟在他身后的枫舞。枫舞先是一怔,随后仍是跟了上去。
一群小孩领着一大群下人赶往前院,却在绿意环绕的走廊上停了下来。
前方一人怀搂酒坛,步伐凌乱,歪歪倒倒地朝他们走来,下人看清了是家母,立即抱了自家小主子退到一边。柳正头发散乱,眼神茫然的扫过一干人。
“母亲。”枫林小心轻唤了一声。柳正罔若未闻,径直穿过走廊朝她独居的梧桐院去了。
“夫人!夫人啊!你就救救府主吧。”走廊前端,两个身影曼妙的女子呼天抢地,欲挣脱下人追那尽头的寂寥青影去。不料几个年长的下人个个都使出了吃奶劲,愣是拉住了两人。下人深知惹恼家母的后果绝不是姨娘这个身份能担当得起的,即是府主在,见夫人这般模样也是要退避三舍。
“二姨娘、三姨娘。”枫阳走上前见了礼,李筱玥和端木兰顿时了事过来,脸上红了片刻,李筱玥赶紧道。
“枫阳,且带你弟妹去花园玩,府上出了些事,你们就别添乱了,姨娘要去见你母亲,这事慢不得了。”李筱玥瞧了空无一物的走廊尽头,脸上尽是着急。
“府上没她做事,也饿不死,这事就怪她,早让她辞了侍卫长一职,枫府今时就没这灾厄了。”端木兰拿长袖掩了脸,呜咽着声音,偷偷擦拭眼角泪。李筱玥气得就差没给她一下,只握紧了手,生怕这事传到夫人耳朵里去,那府主就正正没个救了。
“这事得从长计议!眼下夫人心情糟糕,万是惹她不得。”闻讯赶来的管家姚旻天道了句,又瞧了几位不甚知事的少爷和小姐。
府主这一去还真是凶多吉少,不过话说回来,生死一瞬,皇家心思又有几人知晓?嘴角上着长毛的大黑痣也随着姚旻天心思微动。
一群人就候在走廊上,五个小孩相互瞅着,抬头瞧三位大人,只枫阳有几分清楚二姨娘的话。端木兰和李筱玥面面相觑,姚旻天在独自考量,下人则是杵在原地,时辰过得如廊柱旁绿叶上的蜗牛在爬。
“府上出事了?”府主贴身侍卫杨凌在前院门瞧了有一阵子,他轻功极佳,是柳正派去保护枫山的随侍护卫。
“府主呢?”三人异口同声。杨凌瞧了两姨娘和管家,有些不解,只怀疑府上定是发生大事了。
“府主被皇上扣押了?是不是马上就要抄家了?”见杨凌不搭话,端木兰突然哭出声来。杨凌方明白一群人站在此处所谓何事,立即劝慰道。
“三姨娘放宽心,府主正在回府途中,说有要事相商,让杨凌先行一步候请夫人去书房。”
端木兰顿时破涕为笑,李筱玥神色也缓和了:这夏天仿佛是多事之秋,让人不免提心吊胆,好在是虚惊一场。
姚旻天瞧了两位姨娘和几位少爷小姐,朝两姨娘拱手告辞了。
下人将小孩或抱走,或牵走。整个后花园,又恢复了宁静。
梧桐院却传来一声声压抑到极致的哭声。冷面玉冠,而立之年的枫山站在梧桐院前,藏在袖口的掌心被紧抓的指甲挖出浅浅血痕来。一张圆润脸和一身锦衣尽显儒雅气质,却在眉宇间多了几分不甘和无奈的懦弱。
“她是叛国贼,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何时?”枫山一进房门,话音刚落,就身形移动,以最快速度闪开柳正迎面一击的掌风。
“你闭嘴,她不是。我信她,离京半年,你娶妾我不管,可她出事就不行!”说完,柳正再次发出凌厉攻击。枫山心底一突,手上见招拆招,见人完全醉酒,一幅弱风扶柳模样,下手留情时,人也不住后退到门外。
“皇上说是便是,今日召我入宫,便是已对府上起疑,这缘由你是最清楚不过,为证清白,我只得用他遣来的人,往后这府上一举一动都在皇上监视之下。皇上或许会念及手足之情,但我不希望柳正你出事,你要怎样才明白?”
下一瞬,扑出门的柳正因醉的实在厉害,影子晃动间,失了准头,被枫山一把挟制住。
等回答时,柳正一个呕吐,人伏在枫山怀里已睡了过去。枫山望着神色憔悴之极的柳正,心底一痛。
“她死了倒好,可惜人已逃过此劫。这下你安心了吧。”说完抱起柳正放回卧室,唤来下人后离开了梧桐院,前往一处欲泄私愤的地方——枫府竹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