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谨铭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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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江连飘了三日方才到了鲁洲的泗源县。
泗源县是入京的必经之地,也是预试之地。
渡口处已有许多送学子赶考的船只,整个渡口顿时变得拥挤不堪。
我跳上渡口,李婶将包袱递给我,道,“早去早回啊!咱都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我含笑点头,从雅文给我的锦袋中抓了一把金叶子欲塞在李婶手中。李婶连连摆手道,“你日后要用的多,我们老两口打渔尚能度日。你就安心赶考去罢!”
我过意不去,还想劝他们收下,李叔在旁摆手道,“流羽啊,快把东西装回去。人多眼杂!”
我睨了眼四周,形形色色的路人从我身边擦过,或不带表情,或略带兴奋,或面露惆怅。叹了声气,只好将金叶子装回袋中作罢。临行前对他们深深做揖,道,“您们对流羽的照顾流羽铭记在心,只恨流羽现在无力报答。但流羽尚有一心事未了,还请你们一定要答应。”
李婶柔声问,“是蝶依罢?”
眼前不由浮现出她孤身一人倚柳望江黯然垂泪的模样,不由锁眉点点头,“现在医馆里只剩她一人……”
李婶道,“这你就安心罢,我们一直都把蝶依丫头当作自己的女儿看,肯定不会亏待她。再说了,不是还有小王爷在嘛……”
李婶话音刚说到这儿,却见李叔对她使了好几个眼色,不由禁了声,改口道,“呵呵,所以啊,你就安心考试去,早去早还才是重事。”
我一笑,“有李婶您这些话我也就踏实了。”
背上包袱,望了眼水天交界处,不知怎的脑中忽的闪现出一女子浸在江水中对我回眸一笑的画面。
袅袅青丝,绝颜侧脸,面容难辨。
回过神,对李叔与李婶再行了礼,道了声“保重”,转身走向泗源的城门。
这几日来泗源的人很多,所以未经什么盘查便进了城。
进了城不由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城中大道宽敞,商铺云云而立,沿街叫卖声不绝。
许是在那处水乡小镇呆的久了,竟有些不习惯如此喧闹的城市。不禁叹了口气:人生地不熟,还是打听下为好。想着便钻进一家包子铺。
说是店铺,也就是在外搁上几张桌椅,再在顶上布上遮阳挡风的帆布罢了。因为离晌午尚早,座上并没有客人。老板是个头发灰白的老头,我方靠近,他便笑着问,“这位公子,您要点什么包子?我在这儿呆了有二十几年,手艺味道包您满意!”
我还未回答,且听到身后一个极其懒散的声音道,“给我来俩蟹黄汤包。”
我转过头,只见身后的少年年纪与我相仿,一把雪扇,白衣无甚装饰,唯腰上一块鸡血宝玉透露出此人来历不浅。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身上背着极多的书本,显得沉重不堪,看来是他的书童。
我心底一下明了:原来是哪门哪户的有钱公子哥赶考来了。
像我这种身上未带书本的,这样一比较倒显得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他见我老是打量他,扬起修长的眉角,道,“怎么?小爷脸上有字?”
我心下不由觉得好笑,摇摇头道,“失礼了。”然后对老板道,“烦劳给我两个普通的肉包。”
老板未搭我一眼,只哎了一声。
看来先前老板的那番自述也是对我身后的那位公子哥讲的,不由得便庆幸刚才没有抢先搭话,不然还不知会得到怎的一顿白眼。
察言观色,方才是生存之道啊。
理所当然,老板先是将我身后这位公子哥的包子递上,装包子的帕纸叠得方方正正。
再看看我,皱巴巴。
我心下苦笑,但犹是不忘问道,“请问这里赶考的学生一般都住在哪间客栈?”
老板未抬头,伸手戳戳前面,“往前走多着呢。”
我按着他指的方向极目望去,熙熙攘攘,除了人还是人。
弄到底他是给我随手指了下。
我只好又请教道,“那有没有人稍微少些、偏安静的客栈呢?”
老板抬起头,不耐烦道,“呐,沿着你身后的小巷一直往前走,过桥底再右转就有了。”
我道谢。
“解甲、解乙,记住了吗?到时候我们也去那儿住着。”
我耳朵一动,转过身,敢情他一直没走在这儿听着!脑中登时冒出一个成语:渔翁得利?
却见他对身后的小厮发完令,朝我冷笑一声,“啪”的一声,雪扇一开,慢悠悠的向别处晃了开去。
看他那架势没两三个时辰是不会去客栈歇脚。
不过看起来此人不易相处,傲气太盛。不似雅文的贵由天成,他是带着一调子的懒散痞气。
以我现在的身份,还是与他那种人少打交道的好。想着,便顺着包子铺老板所示之处走去。
若不是那老板相告,恐怕我压根都不会走进这个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小巷,况且这巷口左右摆满了各种摊点,着实不起眼。
走进巷中,左右皆是青色的砖块,带着年岁古久的陈旧味道。深深的砖缝里布满了点点青苔,而更多的是枫藤。
两面墙上爬满了青绿的枫藤。
一眼望去的浓绿。走在这如被劈开笔直的小巷,颇有通向世外桃园的味道。道上落满斑驳的光点,叶影摇曳,偶尔会带下一块柔柔嫩嫩的叶片,真叫极望碧翠,满鼻清香。
还记得在那水乡时,我住的那间小屋紧挨的也是如这般密的一片小竹林,若是不小心没关紧窗子,总是会叫地上落满了细细的竹叶。那时,蝶依会笑道,“‘嫩箨香苞初出林,於陵论价重如金。’流羽,你这也算是得了半块金子了。”
我回答,“错了错了,‘斋居栽竹北窗边,素壁新开映碧鲜。’我这是志趣高雅呢!”
说罢,对她挤挤眼。
她笑的愈发柔美灿烂。
我抬头,而现今恐怕她也只能“叶扫东南日,枝捎西北云。谁知湘水上,流泪独思君。”了罢。
抚上心口处,木簪的形状清晰可觉,仿佛她真的就在我身边。
约莫三十步便走出了小巷,不远处便能瞧见一座拱形石桥。远远望去石桥底下绿草如茵,近了,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一个衣衫破烂几近饿死的少年蜷缩在桥底。
而左右却无人过问。
我心底冷笑,敬国,真可谓是野蛮冷血之都也。朱门酒肉臭,又凭什么掌管我柔然领土?
少年看上去不过束发之年。我走上前蹲下身子,道,“小兄弟,小兄弟,你且醒醒……”
问了有两遍,他面上仍是锁眉闭眼,脸色灰青。我心里嘀咕着他莫不是已经饿死了,连忙放下包袱就想扶他起来仔细看看。结果包袱刚从肩上拿下,下一刻却见他如虾般“嗖”的弓起身子,一把夺了我的包袱,撒腿便往远处跑去!
小偷?!
只可惜他许是真的饥肠辘辘,跑得并不甚远,我脚底略施轻功便追到了他前头。少年一怔,我沉声对他道,“将包袱还我。”
那少年似乎是被吓破了胆,竟然紧抱着包袱摇头不松手。
我步步紧逼,包袱里还有雅文赠我的玉佩,绝不能疏忽与了他!
周围看热闹的人围作一圈。
我道,“你且将包袱还我,若是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尽力帮你。如何?”
那少年望了我许久,眼中有着一股不明的情绪在流动,然后蓦的跪在地上,似压抑了许久,失声恸哭起来。
就如三年前在秘道中的我。
悲痛,无助,愤怒。
更多的是无奈。
我走上前,将他扶起。他虽然极瘦,骨骼却精壮有力,似乎是学过武功的。
他闭眼哽咽道,“饿……”
声音稚嫩沙哑。
我将包子取出与他,他未接,却又“扑通”一声跪下,道,“今日得罪公子,某愿一生给公子为仆赔罪!”
我愕然,“你不必如此,我并无此意……”
他将头狠狠抵在地上,声音低喃,“公子若不答应,某必不起来。”
言罢,抬起头来望向我。额头一抹猩红。
人群越聚越紧,我心下想着且先答应他,便上前扶起他道,“也罢。那我怎么称呼你?”
少年道,“某无名无姓,望公子赐名。”
我略微一沉,“谨铭罢。”
谨铭恩仇,永志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