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希漂亮的双眉蹙在一起，蓝眸中再也没有氤氲的水汽。再多的究竟作用，也改变不了这一刻涌起的躁动情绪。“奥斯蒙，刨根问底只会惹人厌烦。”
    “我本也不想这样。”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奥斯蒙没有说谎，这件事的发展确实不在他预料之内。“只是，既然无意中听见你和米塞露卡的谈话，我实在无法彻底无视。”
    闭上眼眸，凯希尤嫌不足，有抬起手挡在眼前。“你到底想了解什么？”一边回忆着究竟与米塞露卡说了些什么，一边猜测究竟哪些内容流入了奥斯蒙的耳中，以至于让他如此放不下。
    “凯希，这应该由你来决定——你究竟能让我了解什么？”正如凯希所说，不断的刨根问底，确实只会招人厌恶。不断的纠缠一个问题，这实在不像他奥斯蒙的作风。
    禁不住冷冷一笑，凯希一针见血，他似乎完全没有想过这样一问之后，对方是不是会感到难堪，“你是在套我的话吗？”如果真的让他来决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那他的想法已然十分明确——让这件事就此过去，最好当做根本没有发生。
    “凯希——”奥斯蒙虽然很想表明这并非他的本意，奈何凯希的误解也不是空穴来风。说来说起，还是他的态度有问题。该怎么说呢，追问的过于急切了吗？
    “明白了。”凯希抬手挥开了奥斯蒙撑在自己颈侧的手臂，没有了牢笼般的禁锢，他也得以脱身出来。只不过没有推门而出，反而朝着屋内走去。
    听他的话，照理来说奥斯蒙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凯希也许已经逐渐开始接受他的想法。再说了，他没有扬长而去，这本身就是一个好现象，不是吗？可为什么，还是感到隐约的不安？在没有完全弄明白对方所思所想之前，奥斯蒙着实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默默的看着凯希的背影。
    穿过整个房间，凯希在窗下转身，今夜不算明亮的月光只能勉强勾勒出他的轮廓。远比奥斯蒙纤细的身姿，每每这时，总是极端缺乏真实感。“奥斯蒙，你不过是在害怕而已。”
    免不了有几分难堪，奥斯蒙很想反驳凯希的定论，嘴唇开阖了几次，终究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或许凯希说的一点不错，他的急切，全然都是缘自于怎么安抚也无法平定的不安。
    凯希依旧并不清楚奥斯蒙洞悉着什么，疑惑着什么或者不满着什么，只不过若是联想他最近的反常，要加以推论，似乎也并不如何困难。“你害怕银穗草当初找你帮忙，是出于某种目的。你也害怕，与我方之间的合作并不公平，你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
    说完自己的猜测，凯希也不急于听到对方的答复。身后就是窗台，索性半靠了上去。只是凯希没有发现，如今的自己已是脱力的状态，假如不是背后的支撑，他大概站都站不住。
    猜测，处于真实与虚假之间，这大概才是最令人无措的状态。因为不知究竟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甚至都不知要怎样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终于无法继续忍受沉淀似的沉默，奥斯蒙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当他们彼此都不再开口的空隙中，原本微凉的空气就像是增添了无尽的重量，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没有拉近与凯希之间的距离，就这样隔着偌大的一间屋子，奥斯蒙的声音低沉之间全是无可奈何。“凯希，你一定无法想象我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见凯希似乎想要说什么，奥斯蒙摆了摆手阻止了他，“你不用讥讽我是生活优渥的贵族。事实上，我想在贵族群体里，不仅只有我一个人有类似的想法，很多人都是一样。大家，其实都很向往平民的普通与简单。”
    “既然如此，放弃贵族的封号不就行了。”被打断了一次，可凯希最终还是插言进来。
    奥斯蒙“嗤”的轻笑了一声，“凯希，你真认为‘放弃’是那样简单的事？”
    世上有些事，正是因为做不到，所以才不会去无谓的努力。而有时候的放弃，比坚持还要更加艰难。
    由于凯希正背着光，奥斯蒙无法确定他是不是脸红了。不过，只要他还肯搭理自己就好，至少，这不是单方面的独角戏。“你可知道，当了这么多年的贵族，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什么？”
    只是冷冷哼了一个音节，凯希并不答话，很显然他还在为之前的多嘴而后悔。
    奥斯蒙也不在意，只要证明凯希还在倾听，他完全就可以继续说下去，“——是阴谋。多到数不胜数的阴谋，简直比一日三餐还要更加频繁。不过久而久之，身处其中的人却不得不习惯这些。或许我永远都无法喜欢阴谋的存在，但是，最终还是只能选择接受。”
    听他说了一长串，凯希再一次的忍无可忍。其实到了如今的地步，他也差不多该认清了，在这个男人的面前，自己的冷静和耐心根本就是纸张一般薄脆的东西，根本禁不起半点儿动摇。“你究竟想说什么？”
    深深吸了一口气，奥斯蒙正色道，“我是想告诉你，我并不怕阴谋的存在。就算当初银穗草找我合作的背后别有深意，我也不会为此惊慌失措。”顿了一下，又觉得这个说法不够准确，反正已到了如今的地步，奥斯蒙索性说的更加明确一些——
    “不，应该说，在合作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各方面的准备。这是我的行事准则，绝不会不给自己留下后路。”
    在奥斯蒙的观念里，合作就只是合作，达成这层关系的根本理由就是双方各自获取的利益。当然了，假如合作伙伴值得信任，那将再好不过。但是，他并不会天真的要求所有合作伙伴都是能够同生共死的同伴。
    因而，无论是皇帝莱安，还是米塞露卡半是无意半是故意的提到银穗草或云迪路的时候，奥斯蒙实际上并不如何讶异。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双方之间的合作还尚算愉快，从结果上来看，奥斯蒙更是得到了拥有广大国土面积的沙奎行省。单是这以上两点，就充分证明银穗草是很不错的合作对象。
    听了奥斯蒙的自述，凯希只觉得越来越不明白。由此可见，贵族的想法，果然不是普通平民能够理解并接受的。“你有这样的觉悟，不是很好吗？就算银穗草真的对你做了什么，你也不会感到失望。”
    多少还是有几分气恼，凯希盯着对面的男人，既然他本身如此想得开，近期的这些表现，难道是在故意找茬？
    “凯希，原来你是真的不明白。”奥斯蒙苦恼的揉了揉头发，尽管他很想走过去，几经挣扎之后还是忍住了。不是不愿靠近凯希，而是不敢——隔了一整间屋子，还能闻到若有似无的异香，若是近了，他不保证自制力还能继续发挥作用。
    至少，在今天，奥斯蒙不希望谈话最终变了味道。
    “我怕的不是银穗草对我不利，而是害怕在这个计划中，有你的参与。”
    你是白痴吗？——凯希很想如是一问。他本就是银穗草的一员，什么人也不能妄图切断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假如你的担心成真，你打算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