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感到震惊的人，不止奥斯蒙一个，全场包括皇帝莱安在内，都被惊了一跳。随后，齐刷刷的目光都聚集在凯希的身上。
    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他不过只是奥斯蒙的随从吧？进来之后就一直是恪尽本分的站在奥斯蒙的身后，沉默的扮演着侍卫的角色。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插言？皇帝御前，岂是一个下人能够随意开口的地方？
    众人的想法或许略有出入，但大致上都脱不了以上这个思考模式。尽管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的气势非同一般，面对皇帝也不见分毫的慌乱，从容的近乎冷淡。但是，敢在这样关键的问题上插言，实在是疯子的作为。
    不是看不出旁人眼神表达的含义，凯希之所以能够全不在意，是因为他不认为旁人的看法与他有什么关系。抬起一双蓝眸，平静的颜色，水一样的清澈仿佛快要结冰一般。“我就是第三方的证人。”
    “第三方？开什么玩笑！”率先叫起来的，当然就是之前提议要找证人的那名大臣。好不容易他们的计划才进行到这一步，怎么能被一个莫名其妙的“护卫”打断？“你一直都跟随在奥斯蒙大人的旁边，分明就是他的人。”
    虽然说在这一刻产生类似的想法，实在与氛围不相符到了极点，但是奥斯蒙怎么都抑制不住心头泛起的喜悦。“他的人”，尽管旁人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与他的想法也有出入，但奥斯蒙实在喜欢这个称呼。
    凯希几乎为之气结，从奥斯蒙变了味道的笑容中，实在太容易猜测他正有着怎么不正经的念头。都什么时刻了，他居然还有闲心想这些有的没的？真是不“佩服”都不行！
    瞥开了眼，凯希认为还是不要看那人比较好。奥斯蒙的本事真是不小，哪怕只是一个细微的表情，就能够轻易的瓦解他全部的冷静。凯希真担心自己会不顾场合，像上次一样，再在那男人的身上捅一刀。
    视线的范围内不再有他的影子之后，瞬间之后所有的冷静就回到了凯希体内。说起来，他的性子素来就十分冷淡，即使是面对银穗草的同伴，他也不会过于亲近。哪怕是对同伴的关心，也习惯于藏在平静的表情之后。
    “皇帝——”没有将那名大臣的质疑当成一回事，甚至没有任何为之辩解的打算。要说服的人只有皇帝一个，在凯希的考虑中，就认为没有与旁人对话的必要。只是，他这个称呼简直不敬到了极点，当即就引起了一片不满的窃窃私语。
    与康拉德关系密切的几名大臣，早就禁不住幸灾乐祸起来。虽然还不能确定这个男人的身份，但想必对奥斯蒙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物。这位尼克勒斯家族的继承人，还在未成年的时候就已是相当有名的独行侠，出入任何场合都是独来独往，从不会带侍从在身边。今日如此重要的场合，奥斯蒙却让这个男人跟随，他怎么说也一定是其心腹才对。
    但是心腹又怎么样？竟然敢对陛下如此不敬，只怕一转眼，就会被拉出去砍头。
    康拉德一行人当即心情大好，先不说最后奥斯蒙本人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这个擅自插言的男人一死，就等于是断了他的一条手臂。真是，大快人心！
    等着一场腥风血雨降临的几名大臣，过了片刻之后，就觉出了某种不对劲的地方——皇帝陛下居然什么都没有说，除了略微紧皱的眉头以外，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任何的不快。
    事实上，一定要形容皇帝此刻的表情，更加确切的词汇应该是……若有所思。
    凯希还是无意去留意旁人的想法，哪怕莱安就是他想要说服的对象，他的态度依旧没有什么不同。平淡的语气中，却有着一场坚定的力量，“我可以证明挑起事端的一方是沙奎行省。”
    “喂，凯希。”奥斯蒙如梦初醒，他是真的被这蓦然出现的一幕吓的不轻，以至于脑子里一片空白。与喜悦之类全无关系，或许这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但是他唯一想的就是凯希会不会惹上麻烦？
    袖子被扯了扯，耳边也是那人竭力压低的呼唤。场合限制，奥斯蒙不可能说出更多的话来，可依旧还是明白他想真正想说的内容。真是的，若是嫌他多话，那么一开始就不该带他进入皇宫。就算他是一个偌大行省的总督，也不能指望事事都按照他的想法进行。
    在这个世上，总有许多超出控制的存在，不是吗？
    凯希-派瑞？竟会在这个时候开口？虽然不认为他在说谎，可是再这个时候指出实情的目的时为了偏帮哪一方，已是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事。这名佣兵，不，应该说他所代表的银穗草，为什么要做这种没有任何好处的事？难道，他们已经决定要趟这一滩浑水了？
    无法解释的迷惑令莱安的眉头越皱越紧，阴晴不定的颜色频频闪现。
    略微懂得察言观色的人，都不会悬在这个时候开口。该说凯希不够敏锐吗？还是说他压根就不在乎？将袖子从某人的掌握中抽了出来，凯希没有按照奥斯蒙想法做事的打算和……义务。对他而言，什么更加重要，用不着旁人来告知。
    一切举动，皆顺应其心。
    “皇帝，你不相信我能作证？”
    凯希质问一般的话再次引起全场一阵喧哗。就算真的有此怀疑，也不能当着面说出来吧。这个男人难道不知道他对面的是手掌杀伐大权的一国之君？
    奥斯蒙的一颗心，已经完全提到了嗓子眼。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如此惊心动魄的紧张感。哪怕是之前面对财务大臣费尽心思准备的陷阱，也不曾真的担心。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与力量，从来没有想过，世上真的存在无法解决的难题。
    关心则乱吗？若是奥斯蒙还保有平常一半的冷静，他应该就能很容易的看出来，皇帝的神色虽然与愉快不沾边，可也不不曾动了杀心。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烈，皇帝莱安只是充满审视的望着凯希。
    要说不耐烦，此时的凯希只怕也是一样。本就不喜欢与人交谈的他，在这样类似“独角戏”的一场对话中，不得不说真是为难他了。不会去考虑那些所谓的交谈技巧，依旧是直来直去的令周围的人心惊。
    “皇帝不相信也没什么，不如就请云迪路团长前来吧。”
    动摇从莱安的脸上划过，成了一道十分明显的裂缝，看上去整张脸都有了几分扭曲。“银穗草的团长也参与这场战斗了？”如此重要的消息，为什么他现在才第一次听说？
    “是的，陛下。”奥斯蒙接过了话头，尽管在任何场合中都不愿提到那个狐狸一般的男人。不过奥斯蒙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放任凯希发言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令自己紧张的近乎抓狂。“沙奎总督与墨狼佣兵团有所协议，借佣兵团排名战为幌子，发动了这场战事。”
    事情进一步的水落石出，其实在一开始，奥斯蒙就将这个前因说清楚的话，对手将会陷入更加不利的局面。只不过一旦提到佣兵排名战，就免不了会将银穗草牵扯进去。他可以不在乎云迪路的死活，然而却无法忘记凯希也是银穗草的一员。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现在才说？”果不其然，皇帝不高兴了。
    “是臣的疏忽。”奥斯蒙当然懂得在什么样的时候该采用什么样的态度，本来就是从小受到熏陶的贵族。“臣只是认为这次的事件既然已经牵涉了两名大臣，如果再和民间组织扯上关系的话，只会让过程变得更加复杂。而且两个佣兵团参与的部分也并不多，这才没有说。”
    事到如今，再想撇开银穗草的干系，无疑已经有些晚了。其实只要没人提起，谁也不会留意到这一点，可气之处就在于是凯希自己一头钻了进来。然而，明知困难是一回事，奥斯蒙却不能不努力为之。
    “好了，前因后果朕已经完全明白了。”莱安揉着额角，双方的争辩真是一波三折，听的他头疼无比。其实，撇开词锋中的争斗不谈，事情本身倒是十足的清晰。可恰恰就是因为过于清晰了，他反而不好立刻做出判断。
    “你们都先退下，朕会让人将处理结果送到你们的住处。”皇帝下了逐客令，既然一时之间不能做出决定，那就拖延一下好了。
    财务大臣真的着慌了，失声大喊，“陛下！”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莱安一个阴冷的眼神将剩下的话语都堵了回来，噤若寒蝉。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再次给同僚打眼色。都到了这个地步，却功亏一篑，康拉德死也无法甘心。
    接到暗示的大臣，为难至极。咬了咬牙，才终于下定决心——为了日后的飞黄腾达，就此拼了！“陛下，臣找到第三方证人之后，是不是立刻带其入宫？”
    “第三方证人？”莱安冷冷一哼，“你耳朵聋了吗？刚才证人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