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之二 清宏院·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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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到了。”豆蔻说着,掀起马车的帘布,风清缓步下了车。
即使是草长莺飞的阳春三月,京城依然是春寒料峭。寒风刺入肌骨,风清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身上披着的秦宏的外衣。
清宏院是建在碧波湖中央的一座宅院。因为当初风清住在皇宫里的时候,最喜欢碧波湖的景色,所以秦宏命皇家御用的工匠造了一座天下独一无二的水上宅院,又命人堆砌假山、栽种花草、悬挂字画、陈设玩器,并把御花园里的十来条锦鲤尽数投放到碧波湖中。所以清宏院虽然不大,但绝对精巧无双。
岸边停泊了两三艘小船。风清上了船,豆蔻摇橹,水面荡漾起了一圈圈涟漪,船离开岸向清宏院驶去。湖中放养的锦鲤感觉到湖水的波动,纷纷游了过来,簇拥在小船边。风清便挽起袖子,将手伸入水中逗弄鱼儿。
豆蔻摇着橹,忽然看见岸上来了个人,一身黑衣,便对风清道:“主人,岸上来的可不是宏公子?”话音未落,秦宏已经从岸上一跃而起,轻点水面,眨眼间就落在了小船上。
风清抬眸,看见秦宏立在船头,一袭黑衣随风飘飞,翻起滚滚黑云,乌发被风肆意吹起,露出帝王深邃凌厉的眉眼,笑道:“宏儿的轻功和样貌都是与日俱增呢,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芳心暗许呢~~~”说罢,有低下头去逗弄鱼儿,全然没有注意到秦宏听到他的戏谑之语时,眼中的凌厉光芒,陡然黯淡了下去。
师父……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你才会明白我的心……秦宏的目光带着隐晦的悲凉和无奈,紧紧地锁在了风清身上,风清没有注意到,船头摇橹的豆蔻却将秦宏的表现尽收眼底,注意到秦宏的瞳仁变得幽暗起来,顺着秦宏的目光看去,风清挽起宽大的袖子,露出一截皓臂,雪白青葱的手浸在水中显得更加莹润,几条锦鲤凑上来,亲吻着粉嫩的指甲。
莫非……豆蔻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虽然不说,只是继续慢慢地摇着橹,暗地里却对秦宏多了几分戒备。
片刻后,船靠岸,秦宏用自己的袖子擦净了风清手上的水珠,跟在风清后面进了清宏院,向清风斋走去。
风清一路走来,四处佳木葱茏,奇花异草,藤萝掩映;器物陈设与自己三年前离宫时如出一辙,且纤尘不染。秦宏道:“师父离宫这三年,清宏院有专门的人打扫看守,除了几件太旧了换成新的,其他的都和师父出宫时一样,无丝毫变动。”
说着已经进了清风斋,风清素来喜欢阔朗,所以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并成一间书斋,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摆着一个土定瓶,瓶内虽有清水却无花,还有一方宝砚和笔筒。石案右边的紫檀雕漆架上累着慢慢地书,左边一张楠木榻并一张荷叶式样的雕漆几,几上摆着一座墨烟冻石鼎和白玉比目磬,墙上挂着米芾的《烟雨图》,下头立着一架纱照屏。一切陈设果如秦宏所言,不曾有过丝毫改变。
风清、秦宏坐在案边,风清在上,秦宏面东,豆蔻捧来两盏茶,然后侍立在风清身后。
“朝中政事可还好?我离开京城三年,听到的消息总是零零散散的。”风清轻呷了一口茶,“好茶。”
“这是江南新贡的雨前龙井,用旧年冬天收的梅花上的雪泡的。”秦宏笑道,“朝中倒是有几条大鱼蠢蠢欲动了。”
“已经六年了,朝中那几个老家伙还是不甘心呢。”
“是啊,”秦宏看着风清,薄唇勾起了暧昧的笑容,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道,“已经六年了,师父你还是‘如花似玉’呢~~~”
“咳咳咳……”风清呛到了。
秦宏连忙轻轻地拍风清的背,却被风清打开手。见风清一脸怒意,圆润光滑的耳垂被一片薄薄的粉红覆盖,甚是惑人,秦宏才知道方才的调笑太过分了。
“出去。”不容商量的冰冷语调。
“……是,师父。”秦宏的目光暗了下去,起身向风清行礼,转身行至门口时又停下来道:“晚上酉时在仁和殿里摆宴为师父接风洗尘,望师父能前去。”说罢,秦宏匆匆离去,几乎……落荒而逃。
已经六年了……
从六年前父皇把自己的手放到那人手上的那一刻起,他的眼里,就只有那人一袭胜雪的白衣,再也容不下他人。
可他不得不尊称他为师,只有在梦中,他才能毫无顾忌地喊出他的名字。
他可以为他无视世俗看法,甚至放弃这天下。只要他一句话,他可以放弃一切,可为什么……
为什么六年过去了,他还是不懂自己的心!
他就真的一点也不明白么……
“皇上?”何忠小心翼翼地开口,从皇上踉踉跄跄地进了御书房的时候,神情就不对,能让皇上流露出如此激动地情绪的,恐怕只有……“晚宴的是已经安排妥当了。”
秦宏飘飞的思绪被何忠的一句话拉扯回来,冷冷地应了一声,又道:“清风斋的窗纱颜色旧了,拿一匹海棠样式的雨过天青色的霞影纱立刻去换上。”
“是。”霞影纱番邦一共只贡两匹,贵妃娘娘想拿一匹做衣裳,求您好几个月都没答应啊。
“再去御花园里折几支开的最好的桃花,你亲自送过去,插在清风斋大理石案的土定瓶里。”
“是。”也只有帝师大人能让皇上如此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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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宏公子……”清风斋内,豆蔻欲言又止。
“宏儿的心思,我知道。”风清把玩着墨烟冻石鼎,怔怔地出神。
豆蔻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些,既然主人知道,自然是自有打算,但不论主人对这份感情是否有意,秦宏若是敢伤害主人,即使他是皇上,她豆蔻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豆蔻心里一番计较,却不知风清根本什么打算也没有。
是否有意?
风清不知道。他十七岁第一次下山,第一次涉世,对于感情,他完全是一片空白。他素来观察力敏锐,心思细腻,秦宏的心思,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对。
所以才会用冷冰冰的话语拒绝他,所以才会离宫三年。
他一直在逃避,一直都在。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眼前偶尔会浮现第一次见到那个身穿玄衣的少年时,少年那双如黑曜石一般凌厉而幽深、带着冰冷的温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