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之后，我终于能安心与女友约会，但不幸的是，Sherlock，这并不能让我开心起来。
     ——John
     那件漂亮的修身长风衣下摆被风掀起的时候原来好像乌翅的鸟，然后坠落，开出暗红的花……下一秒便被惊醒，因为流程太熟悉，他反倒不那么难过了——重温了成千上万次几乎刻在血液里的场景，任谁也会麻木的。
     从床上下来，赤足踩在地板上的凉意让他清醒。John倒了杯水坐在客厅的单人椅上喝掉，回卧室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那张长沙发，仿佛Sherlock还在因为与他赌气正躺在上面装睡。
     “SherlockHolmes。”John轻声呢喃，但下一秒就开始后悔。声音里那一闪而过的苦涩那么清楚，连忽视也不能，在寂静的夜里沉重仿若叹息，心情表露得太明显，他索性回到客厅坐下。透过窗帘的间隙他看着天一点一点变亮，再起身关去闹钟到浴室里洗漱，换好衣服出门。他又是那个已经从挚友逝世的阴影里走出来，能够笑得温柔的DoctorWatson。
     到了诊所，自然有人会拿他的黑眼圈开玩笑，也有人用诚恳的口吻建议他晚上不要去SOHO鬼混。他含着笑表达谢意，端着刚煮好的咖啡回到自己办公室里，同时心里默默不屑于那些人自以为是的推论。
     要是Sherlock的话，他一定会在瞥来第一眼后不满的皱起眉头，“John你又因为什么愚蠢的事情失眠，在客厅做了一晚上？是因为Harry还是你的新女友——别这样看着我，我确实删除了你女友的名字，反正不久又会再换一个。不，也不要用这种表情，我说的都是事实，同时谢谢你那些还没有说出口的赞美和抱怨，你还有三分钟来准备面对第一个病人。”
     哈，新女友，John忍不住微笑，仿佛对面真的站着那个男人般，“Sherlock，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自称为我的女友，毕竟我想了你一晚上。”
     Sherlock，如果你在的话……John拿起手机，往那个主人已经不在的号码发短信。
     我很想你。
     这条短信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那些或思念或白痴或忧伤或……或表达爱意的文字会变成电子信号在整个伦敦上空漂浮，四散成破碎的暗示，潜伏在每一个角落，在他猝不及防时，再一次攫住他，声声提醒着他那些确实存在有不为人知的情感。
     Sherlock，John看着藏在钱包深处从报纸上剪下的照片，男人瘦削的脸上满是淡漠的不耐烦。
     你永远不知道我如此爱你，永远。
     无声的得意。却是第一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能瞒住对方自己的心事。
     那么，John，你可不可以，不要绝望得好似丢了心爱之物的孩子一样呢？
     “坚强点。”John终于开口安慰自己，虽然这样的安慰只能让他的眼眶红得更快了许多罢了，“没有爱情，生活依旧要继续。”
    
     你看，街上有那么多人都穿着与你款式相同的衣服，有些人，连身形都和你好像，可我知道，他们不是你。我的，Sherlock。
     ——John
     既然没有了必须要回去做晚饭的理由，John下班后也就没有了要赶回家的欲望。顺着街道慢慢往回走着，热腾腾的外卖一点一点变冷，但是John不在乎——因为那个需要他做榜样的人也不在了。
     寒风肃杀，凌厉如那人嘴角嘲讽的一点上扬。多可笑，以前最避之不及的表情如今却思念到近于疯狂。
     Sherlock，Sher-lo-ck，S、H、E、R、L、O、C、K，能不能有一个办法让自己快溢出身体的思念得到倾泻的出口？Sherlock，Sherlock……用不同的语调去念，去思念。我很想你，Sherlock，想你凛然的表情；早上起床乱糟糟的卷发；接水杯时修长有力的手；常年不见天日苍白的锁骨；冬天踩在地板上冻得发红的脚背；无聊时懒得拉好的睡衣；换过好多次键盘的BlackBerry……Sherlock，London的天灰得好像某种沉重的情感，我又想到了你的眼睛，真糟糕，我简直抑制不住了……
     暗暗叹息于自己的病态，John拉紧了外套往221B赶，一辆本该疾驰而过的轿车停在了他的面前，门被打开，仿若无声的邀请。这不是第一次，所以他下意识地坐进了车内、
     正常的咖啡馆，Mycroft和上次一样选择坐在靠窗的位置上。John走到对面坐下。因为是两人座，waiter送上menu的时候很是挤眉弄眼了几下，在说服二人购买情侣套餐未果的情况下踩着高跟失落地离开——尽管，他真的是一个waiter。好吧，这终究不是一个正常的咖啡馆，至少侍应生不那么正常。
     “我和Sherlock出来点餐也总有人误会……”想起了过去，John浮起一点点笑意，语气轻快地仿佛要飘起来。而Mycroft只是看着他，用那双与Sherlock一样能在一瞬间洞悉一切的眼睛。
     好像突然断了电，John的一切表情和肢体语言在对上Mycroft的眼睛之后消失得彻底，“……我永远瞒不过你们。”
     谁都知道那个“你们”是指谁，Mycroft冷笑，“除了瞒不过，还有一种情况是不想瞒。”
     John的手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又仿佛是在挑选般最终取了盘子里的炸鸡块，“我什么时候不想瞒了？我……”自知失言，John就此打住埋头解决鸡块，强迫自己不去想Mycroft脸上该有的那种不屑一顾——倒不是说伤人，而是和他太像……啧，以前怎么都没有发觉他们这么相似？
     事实上，Mycroft的表情并没有任何讥讽，反而带了一点悲悯“John，你该放松一下。”
     每个人都这么说，可你们又有谁知道这不是想放松就能放松的？John并没有要买账的意思，刚要反驳注意力却被Mycroft推过来的支票所吸引，于是不耐烦变成了愤怒，“你当我是什么？想借我和他的交情来向你讨要损失费的人？我不想瞒只是想从你这里找到一点认同感而不是来向你摇尾乞怜的！”
     声音不大，但表情已经狰狞到让侍应生不敢接近，Mycroft看着侍应生迟迟不肯端上前的黑森林，心里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你需要去散散心，而这一切也毕竟因他而起……带薪假期，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好，你知道，如果你就这样拒绝，他知道了会和我闹脾气。”
     “他一直都在和你闹脾气，”John嘟嘟囔囔地吐槽，神色终于柔和了些，侍应生趁机送上蛋糕，连小费也没要就匆匆跑走。John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沉默良久后，他终于取过了支票离开——带着他那冰冷的外卖。
     Sherlock，我想，我或许真的得释怀。
     John望着前往Cardiff的机票，把刚发送完信息的手机深深塞进了抽屉，和Sherlock的手机并排。
    
    
    
     London明天会下雨，而我正在Cardiff，那边的一切与我无关；就好像我想你，而你在另一个世界，我的思念与你无关。
     ——John
     看过了Torchwood里面那个标志性建筑，事实上，并没有任何可以成为新奇与满足的情绪出现，甚至连失望也没有，就好像你路过一片草地，中间开出一朵花来，但你无心欣赏，匆匆而过。不是不值得，而是不在乎。他在乎的不在这里。意识到自己又不自觉想到那个人，仿佛心虚一般John看了看四周，快步走进一家咖啡店——一杯黑咖啡，不要牛奶两块糖。又是不自觉。
     坐下来，John几乎要感到绝望。两个多月的旅行，他一直在试图忘记，或者说是淡化……那个人的影响。甚至命令自己不许提到他，可他那引以为傲的军人的克制力永远会在这些时候失效。回忆是潜伏的巨兽，趁他不备时总从黑暗里出其不意地跳出，狠狠咬上一口之后又头也不回地逃开，留他一人承受伤口的疼痛。
     释怀？John嘴角攀上一丝笑，三分苦涩七分讽刺。这真是再可笑不过的词了。要真能释怀，痛不欲生的感觉又怎么会这样鲜明？咖啡的热气氤氲，眼前的一切仿佛带了淡淡的潮意，不经意间看到斜对桌那两个并排而坐的男人，放在桌下的双手紧扣，好像从未松开过。从未……松开过……他的生活离了他总是乱七八糟，他必须拉着他，否则他会像小孩子一样走在路上，只挑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去在意，连走错路也不在乎。可在拉他往正确方向走的时候，他也在不自觉间被拉离了原先的道路。
     走在一起这多么好。John眯起眼，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热烈的阳光告诉他，这儿不是London，他也不该这么想。
     “请问……”有人走到他面前，轻声询问，“我能坐这里吗？”
     环顾四周，只有他是一个人，却占了一个四人座。John不自在地咳了几声，“当然可以，请吧。”
     那人是一个长相英俊，笑容阳光的男子，让人忍不住会心生好感，不过John无意欣赏对面陌生人的上好皮相。当内心有了一个标准，其他的便都不入眼。只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有他……
     “我本以为像你这样失恋的男人都会不自觉被我吸引，但看起来，你似乎对我兴趣不大。”男人见John没有在意他，心里暗暗不满，“是我魅力不够？还是……”
     “你知道？”惊诧于对方如何看出自己喜欢的人士男子，到一时忘了计较他下的定论。
     “你看了那对握在一起的手很久，而且，神情悲伤。”男人耸肩，用拿了勺子的手指向斜对桌，半挽着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
     “不……我没有失恋，他只是，离开了而已……”John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没有立即否认实在是太犯傻，这下连伤口也不小心亮给别人看。
     “离开不就是……”男人明白过来，神情带上歉意，棕色的眸子里暗含着悯然，“对不起，我不清楚，你不要难过，他……永远会在天国看着你的，你们总会相聚。”
     John闻言苦涩地摇头，“可惜我永远到不了天堂，又哪来的相聚。”说罢，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咖啡，把钱压在杯下，逃离了这一切。
     I“masolder。过去无比荣耀的头衔如今却令他心口一阵阵泛疼。他注定，手上已沾满了鲜血，他注定，只能下到地狱。
     如果，真的能相遇。Sherlock，不论是在哪儿，我一定会拉紧你，告诉你我有多希望和你在一起。
     填好那个熟悉的地址，John将明信片投入信箱。他以明信片的方式代替了那一条条短信，而这种方式似乎分量更重，每写一张思念便深刻一分，痛得难以自抑又不肯自拔。
     真像个柔软脆弱的女人，可是他，控制不住……深呼吸，John努力让自己神情变得不那么灰败——他终于认清旅行不过是放纵思念的另一种方式，与释怀无关。
    
    
    
     没关系，这没什么。你给了我最美的风景，那么失去的痛苦我理应承担。
     ——John
     回到London上班第三周的星期四，他在下班之后匆匆往回赶，当看到客厅灯开着的时候，他只怀疑是自己没关灯，却没想到自己收获了一个多大的惊喜。
     如同过去的每一天般，那个人穿着睡衣蜷在沙发上大声叫嚷：“你怎么才回来？请帮我倒杯水，谢谢。”
     “就不能自己动手么？厨房离客厅只有几步路。”虽然这样讲着，可他还是连外套都没脱便跑去倒水放在桌前。他终于又看到那个人带着熟悉正经表情的脸。
     “我不过在检测冬天时人在室内无运动状态下的体温变化情况。”又是这样无厘头的借口……John头痛地提醒：“下回找个好点的借口吧，至少在骗我的时候。”
     那人扬起假笑，牙齿白得让人想一拳揍上去，“可是我觉得我已经足够认真在骗你了。”
     John以为自己会生气，或者是欣喜，可他却并没有力气去表达心情，他认真想了想，然后叹气，“你只要认真，骗我总是容易的。”
     他显然没有料到John的平静，笑容不自觉敛下去，仔细打量了John一番，依旧冷嘲热讽，眼里却带了关切：“别人只怕都会觉得这些天你都在外面鬼混，狼狈、苍白，还瘦了那么多……”
     按捺住翻白眼的冲动，John反驳：“你也一样，就好像刚从沉睡中苏醒的吸血鬼，全身散发着‘我很饿’的讯号……”而且依旧英俊优雅得令人自惭形秽。
     “既然你知道……”那个男人倒回沙发上，恢复了刚才那种懒洋洋的状态，“去做饭吧——顺便把我的手机拿给我，谢谢。”
     “……Shit。”把他的手机找出来扔过去，John终于可以脱下外套挂好，然后转身朝厨房走去。
     很好，目前为止都举止正常。John松开一直藏在袖子里握紧的拳头，放松下来坐在厨房地板上。抑制上前拥抱的冲动耗尽了他的精力，以致他连疑心自己在梦中的想法都来不及有。
     Sherlock。John轻声地念。这个名字在心里盘桓太久，终于敢念出声音来。他意识到活生生的Sherlock已经回来了，想起那些日子的浑浑噩噩，他忍不住庆幸这一切还可以挽回。
     “John！”Sherlock跑进厨房，当他转回头时，Sherlock的手插在口袋里，表情维持着平静但眼里有急切和担忧，John猛地想起了那些短信，天呐！他的脸透出了红色，于是他想站起来装作去上卫生间一样毫不知之情的样子，可他的脚却因为供血不畅开始发麻。
     “我来扶你。”Sherlock走向前想要帮他，却被拒绝。
     “我是个军人！”John突然暴起怒吼，“我没那么柔弱，更不同于那些形形色色的女人！”
     Sherlock锋利的眉峰皱起，“你那突如其来的自尊心总让我觉得你处在矛盾的边缘，虽然有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情感，但是以你的性格，这有点……没有理由。”
     “呵，所谓Sherlock就是那种一切都可以用逻辑来推论一旦不符合便立即否认事实存在的人么？”John学着Sherlock曾经的样子，挑起一抹冷笑，不知不觉间连语气也变得和眼前的人如出一辙。
     Sherlock没有发脾气也没有反驳，他的目光四处转了一圈，只是顿了顿，又再继续下去：“那是因为爱，John，因为我们对彼此产生了爱。”
     “哦，这样么？”John的脚终于不那么疼了，他从地上站起来，“我以为你会说这只是荷尔蒙的影响以及雄性的征服欲和人性中渴望安定与幸福的心理结合而成有时效性的产物。”“我不否认。”Sherlock仰头看着他的医生，脸上不自觉带上了一点笑，“但我想这个产物的时效性应该会很长。”
     被男人脸上可以称之为柔软的表情吸引，John蹲到他面前，近于妥协地伸手拉好男人掉下肩膀的睡衣，“那你就吃定了我会跟在你身后当一辈子的DrJohnWatson了是吧？”
     “John……”Sherlock眼神里带上了些歉意，“之前，为了你和Lestrade、MrsHodson他们都可以活下去，我……很抱歉，让你这么痛苦。”
     “居然会道歉了？真是可喜可贺！”故作惊讶的语气，可John的脸上分明是温柔的笑，“但是——Sherlock你听着——这不是你的错，虽然我是很生气你骗了我，可你好歹还是回来了，所以，扯平了，只要一切重新开始就好。”
     “那真是太好了！”Sherlock迅速地绽开个笑脸又迅速地露出了无辜的表情，“那么，John，你能把我扶回卧室么？我的腿麻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