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修命常飞羽在流云渡附近找了个较为清幽的府宅，让初荷陪着月离入住进去。

    自我切断与凤鸾园之间联系的下弦，作为被梓修请来为月离调养身体的游医，自然也跟了过去。

    对于这样的安排，初荷自是惊喜交加，而月离则神色淡然，没有过多表示。

    深知梓修手段的月离，尽管已经答应帮助他，但是在没有得到他的指示前，她并不打算对梓修的所为多做干涉，每日与初荷在这府宅中闲坐赏花，聆听风起，静看浮云，如此便是一天。

    见月离似乎恢复了从前的娴雅淡然，初荷自是十分高兴，更何况每每此时还有下弦相伴左右，她自然不会反对，开心地伺候着。

    需要处理的事务或许太多了，除了晚间过来探望一二，梓修几乎没能在这府宅中多停留一分，每次都是行色匆匆而来，然后匆匆离去。

    月离的态度很明确。

    你若来，我便见你；你若不来，我亦不想。

    这样的对待或许不是梓修所希望的，可惜如今太过繁忙，他没有时间与心情去计较。

    于是两人就这般平静而疏离地相处了几日时光，直到今日梓修再次匆匆赶来，面上带着急切与担忧地坐下，直视着月离淡然神情，不发一语。

    月离放下手中卷集，轻声问道：“哥，有事需要我帮忙了吗？”

    梓修点点头。“王城来报，父王病发，恐有生命之危。”

    “所以……”

    “去见他一面吧，月儿。”

    是同情那垂死老人的衰败，还是为了谋划更多利益，说出这话的梓修，连他自己都不再清楚自己提议的用心。

    信手抚摩着卷集上精致印刻，月离沉默良久。

    凤翔国君，那个对母亲深情若许的男人，原来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了吗？

    “哥，先前我们说好了的，我回来的消息，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是，我知道此事是我违诺了，但事情紧急，难道月儿就不能通融一下？”

    “莫说国君对我一家人关照有加，算是有恩于我，就算撇开这些不提，他也还是我的长辈，我是该去见他一面才是。”月离咬唇，思索片刻，艰涩点头，答应。“只是进入王庭面见国君时，哥能否安排得隐秘些？我知道，二殿下也在那王庭之中布置了很多眼线，可能躲得开多少算多少吧，此事……我不愿被太多人知晓。”

    梓修皱眉，他不懂月离为何要刻意隐瞒自己行踪。

    “月儿既然答应了，我自会下去安排好一切，你不必担忧。只是月儿能否告诉我，你这般煞费苦心地封锁返回凤翔的消息，是怕谁知道吗？”

    “这……我自有我的打算，哥不必多想。”

    “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你既已有盘算，看来确是我多虑了。”见月离不欲多言，梓修起身，离开。“我这就去安排诸项事宜，最迟明日，我们就得返回王城。”

    言及此，梓修不再停留，沉声命令初荷下去为月离收拾行囊后，只贪看了月离一眼，便快步走出庭院。

    得了指令，初荷惶急地退下收拾起月离并不算多的衣物去了，静谧院中便知剩了下弦陪在月离身侧。

    “你怕江鸩影知道你回到凤翔的事。”下弦忽然出声，平静的语气下是难掩的伤心。“你答应过他，要在凤鸾园中等他回去，结果，你违约了。”

    月离故作镇定地重又翻看起卷集，神色自若，宛如未觉，打算无视下弦的说话。

    “从来，你在乎的人都只有他……虽然不曾言述，可你挣扎数年，最终仍选择与他陷入被人伦所禁止的爱恋中去，你对他的情意如此至真，旁人难以企及。”

    “你想说什么？或者，你想问什么？”

    一点点沉下去的心让月离痛到失神，她不愿去想起和鸩影之间被诅咒的命运，可当下弦提起鸩影的名字时，她还是忍不住会想起。因为爱而痛，却不因痛而悔，这样的心情很难继续维持平静假象。

    因为月离正视自己的话语，下弦笑了。

    “我想问什么，我想说什么，楼主不是很清楚吗？”

    你不惜违背与他之间的诺言来到凤翔，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是月离能够回答而不愿答复的，她唯一愿意选择的沉默却不在下弦的接受范围内，看着对方灼灼的目光，她知道，敷衍的答案是瞒不过他的。

    “月族圣物火齐珠，这次回来，我的目的仅在于此。”

    “火齐珠？”

    对这个名称，下弦有点印象。

    从前无崖子搜集来的古籍中便记载有关于火齐珠的来源和传言，可惜下弦只对药理毒物感兴趣，对这些神怪之物不屑一顾，没有上玄研究得那般透彻，只算是知道这么个东西存在罢了，并无深究。

    如今听月离提起此物，下弦略想了一会儿，没有猜出此物对她的重要性何在。

    “这东西对你很重要？”

    “嗯，性命攸关。”

    “可六年之中你从未提起过此事。”

    “先前以为用不到，如今忽然想起了，便想立刻找到的好。”

    下弦略一思索，翻身欲走，被月离拉住。

    “你准备做什么？”

    “传信给上玄，让凌云亭搜寻火齐珠下落，然后我去取来给你。”

    “不必了。”月离摇头，“它在哪里，我大致猜得到，不必劳烦园中众人费心了。”

    下弦转身，看着月离神情，看不透她是真的知晓火齐珠所在，还是单纯地不想让人插手此事。

    瞧见下弦探究神色，月离淡淡一笑。

    “此物唯有我知晓所在，也唯有我能取出，下弦不必为此费心。”

    果然，是不想我多事吗？

    想帮上她的忙，却得到不需要自己插手的回答，下弦有些失落，很想避开让自己伤心的这人，却又不舍，沉默地站在她身后。

    月离似乎叹息了一声，捧起卷集，收了言语。

    院中再次恢复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