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墨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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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现在八成已经到司马间了罢,她才不要跟他一起去看那无趣的枣红大马呢,无聊的小破孩,虞茗轻笑一声。
暖暖的日头晒得微微发困,虞茗阂眸斜倚花榻,整个人也格外慵懒倦怠起来,眯起眼,春日里绵绵的梨子花瓣儿偶尔飘零,仿佛绵远无尽的香雪,柔柔的铺了一身,天地也霎时变得安宁平和了一般。
这样的日子过的宁静无比,却意料中的-----寂寞非常…
为了甩开随身伺候的姆妈,花了她不少时间,倒不是她们如何得贴心,只是五岁孩童的身体,实在难以时时配得她小雀儿一般噪动的心。
情况不如预料的糟糕,那个王氏,看来是虞茗高估她了罢,面儿上也总是宁和端然的,她和哥哥养在她房里,五年来也未曾有所薄待,自然,哥哥是她的心尖子,亦是她在王府持家有道的一种资本,而虞茗,也因为生得“雪娃娃一般伶俐剔透”----这是那个沉心修道炼丹的父王说的,而惹得王氏表面上抬爱非常,其实,说到底,还不是哥哥的关系。那个昏聩可笑的父王,一年里十之八九的日子总在道观里等着升仙,便是偶尔回来细细的嘱咐过好好照料他们兄妹,而王氏又岂是一两句嘱咐便打压的下来的?五岁的孩童就算长得再水灵又能怎么样,不过是个流着鼻涕的小鬼罢了。她和哥哥亦不是她亲生,故而王氏背地里也对虞茗颇为冷淡。
哼哼,不过那王氏再怎么样,也是要仰仗她哥哥的男儿之身替她擎了门面的,而她,现在可是受庇佑的那一个呢,无论天大的事情也落不到她的头上,只尽情享乐就是。
晌午时分,王氏却意外地遣了三四个姆妈过来寻虞茗,怕是出了什么事吧,那就让她们寻去,再大的事也与她不相干。
冷哼一声,依旧默默偎在花榻上出神,不理会身边匆匆而过的脚步。
“小王爷小腿摔肿了呢,疼得不行,嚷着要见小郡主,小郡主却不见了,这可怎么好?”
“这次小王爷受伤颇有蹊跷呢…”一把吘哑的嗓音低低的说。
“嘘~~~~王妃严令禁止不许乱说的,你忘了?”
“唔…快找到小郡主要紧…”
丛杂的脚步声渐远了,虞茗蓦的坐起,她哥哥摔伤了?是的,若想对付王氏,只怕哥哥是首当其冲呢。。。王氏阳奉阴违,倒也罢了,不过,旁的那些个姨娘也的确没几个安分的,当然还有那些没有名分的侍妾,背地里绊上一脚的事情,自然是有可能的。
哥哥不过才五岁,整天冒着鼻涕泡爬高上低,常有大队侍从婢子前呼后拥,好不威风。何况哥哥虽顽劣,还不会伤害自己的,这一点自私凉薄却是虞茗颇为相似,看来这次必是有人从中作祟。
哥哥这个小鬼摔上一跤倒也罢了,了不起床上哼哼唧唧躺几日,不过日后的种种后招却不得不防,哼哼,虞茗觉得不管谁在弄鬼,定要把她揪出来,陷害打压王氏她不管,但是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哥哥必是她安和宁乐的屏障,动哥哥便是让她不得安宁!她又焉能袖手旁观?
若要揪出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怕是得借借王氏的淫威才好,不过一切要先见见哥哥再说,一番思量之后,便提起裙摆跑向王氏的馨德堂。
果然王氏在馨德堂侧院花圃前站着,周围两排垂首不语的婢子,王氏一身紫红绣鸾瑾纱裙,头上一只明晃晃的吉祥如意簪嵌两串莹润东珠,颇为明艳。还是一头金灿灿晃得人晕眩,只是眉心微蹙,脚下扔着几朵已被折下的凋拜朵儿,确然是正心烦。
“茗儿拜见母妃,母妃大安。”虞茗有模有样的行了大礼。
“茗儿起来,你可是和玄祺一道?”果然一见面便问起哥哥的事。
“禀母妃,茗儿不曾和哥哥一道,不过,哥哥倒是说过要去司马间。”
“唔,玄祺骑马伤了腿,正嚷着你,去看看吧。”
“谨遵母妃命,茗儿这就进去看哥哥,茗儿告退。”
一进门,哥哥正躺在蟠蛟纹雕花的檀木大床上,隔着天青的锦帐直哼哼,周围都是婢子仆从,他居然一点小王爷的形象也不顾。惹得虞茗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茗儿么?快过来,嗯哼哼,疼坏我了。”
“哥哥,摔着了罢?活该!看你还敢不敢偷偷骑马了?”嘴上这么说,虞茗还是伸出手在他浮肿的膝盖上轻揉着。
哥哥摆手嚷嚷着让伺候的的人都下去,脸蛋上显出浅淡的绯红,颇为可爱。
“我哪里偷偷骑马了?我这是光明正大得骑马!哎呦,你轻点~!”
“呵呵,是啊,哥哥志向远大,长大了要驰骋疆场的么?”虞茗冲哥哥浅浅一笑,再不多言,只是低头轻揉着。
她这个哥哥简直就是个魔星,出生时候一哭惊天地也就罢了,周岁王府庆生宴上抓周,虞茗盯着桌上的王印,钗环,渲涛笺,茗砚,宝剑等等思量片刻,觉得不宜太过出彩,便选了茗砚,从此便被依长幼有序,赐名墨茗,不想,哥哥竟傻呵呵一把抓了右侧的宝剑,喜得周围众人都认定哥哥志向远大,不是池中物。王府众人翻了不少典籍,父王才赐哥哥名玄祺。
哥哥和墨茗三岁时请先生讲授,张口闭口什么成王败寇,杀一为罪屠万为雄,一将终成万骨枯…吓得先生不敢在教,惶惶请辞,当然了,这是虞茗教的,当然现在该叫墨茗才对。记得才哥哥会说话的时候,她便念过这些给他听,为了教出个她未来的坚实屏障,既不能招人侧目,还要让哥哥这个小鬼名副其实的出类拔萃,可花了她不少心思。不然依王氏的宠溺,哥哥日后便是那种柔弱无力油头粉面的纨绔而已,怎么保护得了她洛墨茗?前世为人,赖以生存的资本只是些许记忆,未雨绸缪,悉心布局,只为她自己能活的快活一点罢了。不过现在看来,事情的发展比预期好得多,哥哥竟是可造之才,光是炉火纯青的演技,便无可挑剔,人前只是个五岁的伶俐孩童,有点小聪明,却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家伙跟我一样是个及能装的。
一抬头,撞见哥哥一付痴痴的表情,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呆。
哥哥迷离的眼光在我身上徘徊,正在奇怪,只听哥哥喃喃道:“我的茗儿好美…”
脸上飞起两片粉霞,不想理会他语气中暧昧,只一掌打在他肿胀的膝头:“没正经!先说今天是怎么回事?我不信你自己摔下来的。”
哥哥吃痛,哎呦一声:“轻点,轻点”,连忙揉起给她打痛的地方,抬起头,眸中的迷离渐渐退去,一丝嘲讽浮现上来:“是墨菸!”
墨茗捏捏哥哥的鼻子,不喜欢那个嘲讽的眼神,“那丫头本是个能装的,以后有的好玩了呢!”
嗯,这就对了,她想也是,府里还有什么能让哥哥忌惮的,便是这个平日里的娇娇女,柔弱无比的墨菸,那平日里的怯怯便是她最好的伪装罢了。只怕连她那狐媚的娘霍氏也脱不了干系,哼,不知死活!
“早上,我辞了妹妹往司马间,不料我前脚刚到司马间,她跟那傻子大哥玄聍后脚就跟着到了,傻子大哥看见我骑着暖风,便闹着也要骑马,那墨菸装起一副怯怕的样模样,抓着玄聍的手,说怕大哥骑马摔着了,不如让那玄聍和我同乘,那傻玄聍倒肯也听她的,憨愣愣的冲过来抢暖风,没想到那该死的暖风突然发了狂,前蹄直立,嘶鸣一声,若不是我死死拖住缰绳,险些把那傻子大哥踏成肉饼。不过我也好不到哪去,给挣扎的暖风掀了下来,结果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想那墨菸虽是刁滑,在这王府里却也掀不起多大的浪来,不料倒还低看她了。”
墨茗随手扯过个团花靠枕给哥哥垫了,“哥哥,我看这事怕没有那么简单,什么时候墨菸和那玄聍走的那么近了?”
“前几日还只见玄聍领了几个仆从在擎春阁斗蛐蛐,捻阄儿,不知墨菸怎么和他搅到一起的。”哥哥垂着头哼哼唧唧了一句,突然又想起什么,加了一句:“茗儿,母亲那里要是听到什么…”
墨茗笑笑,劝道,“哥哥莫心焦,安心养着罢,茗儿代哥哥去看望母亲,自会说哥哥康健。”
唉,哥哥再怎么聪慧机诈,也不过是个五岁的孩童,那墨菸再怎么不济,也傻到不会和哥哥硬碰罢,于是便牵出玄聍这个长兄来。这事瞧起来虽小,牵扯却大,那玄聍虽然智障,却也是已逝陈王妃亲出的,父王的上了心的,因为残疾的关系,府里大大小小的不论那个看了都可怜见儿的,万一哥哥的马真的踏中了玄聍呢?两个都是小王爷,便是抱到王氏屋里养着,哥哥还是庶出,哥哥从今往后便给蒙上了一层罪,王氏脸上自然无光,当然,哥哥是不会的受罚,但谁能担保以后没有谁牵个头挑起这事说来?马惊了?这个理由越是普通可笑,这污点越是洗不去呢。况且,父王昏聩,谁的话都听得,王氏和哥哥她们动不得,亲母芳姨娘和她这个小郡主可就保不准了,明枪暗箭的可怎么活?而且亲母还是个待罪早无宠的。
这个霍氏还真会算计。只是不知道她这么做图的什么。
墨茗静静的从内室出来,禀了王氏哥哥睡下了,哥哥欲墨茗代他去看望母亲的话云云,方告退出来,抬起头,春日暄暖,却照不尽的人心险恶,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不先害人,人偏偏先来害你,不害人便给人害,苦了自己;你若害了人,不得不时时防人再害人,身心便永无宁日,终老不得解脱。依旧苦了自己,人生何苦来哉?
你害我,我害他,他害你…这个肮脏可怖的怪圈,仿佛一个诅咒,竟是人人都挣脱不得。
苦么?痛么?
可惜可惜,她本无心,不知苦与痛!
莞尔一笑,慢慢的往洹梨园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