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18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新月如钩,就这么静静的独自挂在天空一角。天彻底黑了下来,墨蓝的天幕上,漫天都是闪啊闪的数不清的星星,只有月牙儿近周没有。
五月初的时候,虽然夜晚的北疆还是有些凉意,却到处都充满了初夏的味道。
柔软的风,吹醒了眠冬的蛰虫,却抚不开霜菊紧皱的双眉。
大营里,正在举行小型庆功会。铁梁白天的时候已经被移回大营帅帐,虽然还不能起来活动,却特意安排了晚饭加菜,每个人另加半碗好酒。颜兴、李副将带领大小将领们跟普通士兵一块儿吃饭。明天休整一日,后天一早,就要发动强攻临牧城突厥围军的战斗了。
除了轮值站岗的人,其余的人都在高兴的庆祝,有两个人却如坐针毡。
一个是万俟展鹏。
不知为什么,从铁风他们走了后,就觉得心里好像少了些什么。一直担心着,盼望着。直到听见了胜利的消息,才松了口气。
大军进大营的时候,看见特别担心的那个人没精打采的。心里很是担心,想要去问一问,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这会子举营欢庆,本来以为趁弟兄五人相聚的时候可以一解疑惑,可是花虎却连晚宴都没来参加。于是万俟展鹏终于忍不住了,借口如厕,离了席位,到处寻找起来。
另一个人当然就是史过了
本来就揪心扯肺的好一阵子了,多不愿意看见心爱的姑娘愁眉不展的样子,多想用手轻轻抚平她紧锁的眉头。
他想知道她到底是困了、累了,还是病了、倦了?
他多想自己能够分担她的忧愁烦恼,他宁愿自己替她难受。
……
这种悬而未决的心情使得史过根本吃不下东西,更无心跟以往相熟的兵将应酬。于是,让史放帮着应对颜兴和相识的老兵将后,史过也悄悄的离了席。
以至于当史过离席,史放告诉史过此“花彪”就是彼“花彪”的时候,史过才发现,自从看见了霜菊,自己的眼睛和心思就没离开过她。即便当时花彪就在霜菊身边,自己都忘了看一眼那个花彪是不是自己的师兄了。
而那个让人牵肠挂肚的小人儿,这个时候正一个人在大营南边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中,躺在一块突起的大石头上。嘴里假装潇洒的叼着一片刚长出来的草叶儿,双手枕在脑袋下面,皱着眉头,静静地望着天上细细的月牙儿。
那只跟霜菊形影不离的小花狗,忠实的卧在石头旁边的草地上,不断的呵气,逗弄着地上一队正在觅食的蚂蚁。
霜菊心里真的很烦闷。这两天回来的路上,都只是被铁风和花彪强迫着勉强吃点东西,至于今天晚上的庆功会,就更不想参加了。因为霜菊心里总有一种十分沉重的感觉,沉重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以前看电视电影,对屏幕上那些两军对垒、冲冲杀杀的画面根本无动于衷。本来就知道那是假的,有时还会评论一下有些演得很烂的。
可是这回却不同了,那天,当真正亲身处在那种电视电影里才能看见的情景里的时候,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那些突厥的兵士,也跟自己队伍里朝夕相伴的兵士一样,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汉人和突厥人,每个人的脸看上去都是一样的。并不像电视里演的,好人就都英俊挺拔,坏人就都粗野猥琐。
那天清理战场时,霜菊发现一个年轻英俊的突厥士兵的尸体。那个突厥人大概只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正值当年。突厥士兵的衣领里露出一根红绳,红绳上拴着一个像动物牙齿一样的饰物,饰物上模糊的刻着两排突厥字。
这个东西霜菊知道,当初在云珊脖子上也发现过。云珊曾告诉霜菊,这种项链是突厥未婚姑娘特有的饰物,上面刻的是姑娘的名字。当姑娘有了心上人的时候,就会想办法把这项链送给男子。那男子如果对姑娘没有感觉,就悄悄把项链还回去。如果男子也有意思跟姑娘相好,便在姑娘的名字下面刻上自己的名字,并且贴身带着这条项链,一辈子都不取下。
所以,当在这具尸体上看到这个项链的时候,霜菊哭了。来唐朝的一年里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霜菊头一次真正的伤心了,为了一对儿应该是敌人的人。
一颗流星从月牙儿旁边划过,一颗泪珠儿从霜菊眼角滑下。
当初看《士兵突击》的时候,看到许三多因为杀坏人而消沉,还觉得很矫情。如今自己只是看见一条定情的项链,就受不了了。
但是,许三多面对的毕竟是无恶不作的罪犯。而自己面对的,却是跟大唐许多兵士一样的,为了当权者的某些欲望,而被迫弃家离乡的普通百姓啊。
一场争战下来,虽然大唐三万大军创造了一个传奇。但是,在突厥的普通百姓家,有多少白发苍苍的父母再也看不见心爱的儿子,有多少姗姗学步的孩子再也看不见慈爱的父亲,有多少痴心专情的姑娘永远守候着伤心。
而这次这种情形,却是自己出的主意造成的。
在战争这件事情里,大唐的百姓有多少伤心、悲痛、怨恨,突厥的百姓就有多少伤心、悲痛和怨恨。
突然间,霜菊觉得自己是这么可恶、这么坏。
霜菊比任何时候都讨厌自己,比任何时候都对争战这件事反感到无言可表。
忽然,花狗一抖机灵,先拱了霜菊一下,接着炸着毛就站了起来,摆出一付狼特有的防备姿势。
有花狗不认识的人!!!
吐掉草叶,霜菊也机警的站了起来,右手紧紧握住腰间短刀的刀柄。
那边的树下,站着一个人,一个高大的男人。在树影底下,淡淡的月光星光下,这个男人的身影显得很是飘逸,让霜菊觉得莫名的舒服和熟悉,但是看不清长相。
“什么人?!”霜菊故作很强悍的喝道。
这个人离得这么近了,敏感的花狗才发现,功夫肯定十分了得。如果是敌人就糟糕了。
虽然刚刚还在为突厥的百姓心痛,但是两军相对的时候,只有“敌人”和“自己人”。如果有一点不小心,自己身死还是小事,但是要是因为自己的恻隐同情之心,使得大唐的军民受到损害的话,那不照样也是一种罪过吗!
那男人从树影里走了出来,慢慢地靠近霜菊。借着不亮的光亮,霜菊看见那人穿的是大唐百姓的衣服。
花狗似乎也觉得来人的气势平和,没有戾气,竟收起了防备的姿势,又开始逗它的蚂蚁玩去了。
“你是干嘛的?这里是军队禁地,没事你就赶快回去吧。”霜菊对那人说道。
声音和说话的态度都跟以前一样!
史过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下子来到霜菊跟前,握住霜菊的一只手,嘴里喃喃道:“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