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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太糟了,不是阴就是雨……
    那次之后转眼就过了十五天,崔末有一搭没一搭的劈着柴,心里一团烦乱……
    这十五天除了用鸽子传递消息,师父什么都没透漏,每天依然是教授武技内功跟机括的原理,唯一的感觉就是进度加快了些,师父不再给自己留出熟悉练习的时间,只是抠着那些要诀心法一股脑的往前赶……崔末心里的不安从隐隐约约到充塞鼓噪,成群的问题都得不到答案,崔末觉得自己已经快疯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任务需要如临大敌般的准备十五天?到底是么样的内功会让师父一而再再而三的走火入魔却还锲而不舍?还有……还有……
    只是……无论这些或是那些……统统都没有答案……
    ……
    这天入夜又下起大雨,雨水敲打窗外的树叶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崔末翻来覆去睡不着,把脑袋裹进被子里也不成,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像极了自己乱七八糟的心境,在床上不知滚了多久,终于闷到极点,崔末“唰”的扯下被子,却看见床前站着个黑影,一刹那心跳都要吓得停摆,崔末“啊”的叫了一声,才看清床前站的原来是师父……何之白显然也被吓了一跳,系束袖的手停了停,随即开口道:“正好你没睡,就来跟你交待点事。我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快的话天亮之前,慢的话十天半月,小末你在这里安心等我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我还没回来,你就去凝霜堂找武云修,我在那边给你留了口信,见到武堂主他会告诉你接下去的安排。”说完何之白转身就走,崔末从床上一轱辘爬起来,手忙脚乱的穿衣裳,嘴里说:“师父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何之白停下,转头一笑:“你要想我死得快些就跟来吧,带着你只能算是多一拖累。”见崔末呆住,何之白回身快步出了门。
    大雨还在下,崔末将心一横,穿好衣服带上刀,一头扎进大雨中……拖累就拖累了,难道还不兴远远看着嘛……
    雨里视线极差,声音也听不清,崔末艰难的追着遥远的那个身影,在山间飞驰,跑了约莫一个时辰,出现一片密林,崔末知道穿过这片林子就要出山口了,于是运力提气,加快速度,谁知前面的何之白居然也一样提速,大鸟般三扑两扑,彻底失了踪迹……站在山口放眼望去,无边的夜幕里,除了连接天地的雨丝,哪还有师父的半点影子,崔末忍不住大喊了几声师父,可四下里除了雨声再没回应,崔末丧气,用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兀自生了半天闷气,崔末忽然想起师父曾说快的话天亮之前会回来……那么……就在这儿等一夜吧,反正进山出山只有这一条道,说不准能等到师父回来……这么一想,崔末又来了劲头,在树林子前找了个遮雨又不挡视线的地方,盘腿坐好,一边练习日常的内功心法,一边安生等候。
    雨不停地下了一夜,天色忽然浓重的起来,崔末努力睁着眼睛,这么黑怕是快要天亮了吧……浑身湿透,冷得要命,偏偏瞌睡虫还孜孜不倦的一波波袭来,崔末又打了个哈欠……真是困死了……
    突然,前方的黑暗里像是有人……崔末一激灵:这个时间徒步进山,绝不是那些狩猎的采药的……一边想,崔末一边往暗处避了避……只见那人影喝醉了一般,跌跌撞撞走近,越来越清楚……崔末心头一阵狂喜:是师父!!!!立时站起身冲了出去。
    何之白被扑了个趔趄,抬眼看了看,淡淡一笑:“是小末啊……”崔末高兴极了:“可算等到你了师父!”何之白缓了口气,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末你把这个收好,天亮会有人来接任务,暗号是丙字第十二条……”崔末连忙接过,低头收好,再抬头却看见何之白晃了一晃,软软倒下,崔末慌乱的伸手去接,于是两人一起滚在泥水里……崔末稳住身体,用力拖移,将何之白上身抬起,急急问道:“师父你怎么了??”何之白一张脸在纵横流淌的雨水里白的吓人,嘴唇微微开阖,却没有声音……崔末见问不出话来,便捉住何之白的手腕,手指下脉象散乱,运着内息一探却又被震了回来,崔末皱着眉头道:“师父你受内伤了??”何之白闭上眼睛,攒了攒力气,慢慢说:“带我回家去。”崔末“嗯”了一声,翻转何之白的身体,在他背后连点了几个穴道,又“啪”的拍了一掌,一口淤血自何之白嘴里喷出,崔末问:“稍好点么师父?”何之白出了一口气,点点头,崔末不放心,又摸了摸脉象,感觉似乎平稳些,才把何之白拉到背上背好,向山里走去。
    怕何之白受不了颠簸,崔末只能在雨里慢慢步行,像是过了许久,何之白动了动,轻声说:“小末你长高了……”没等崔末回应,何之白自顾自的接着说,“小末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个渊源么?我现在讲给你听……”崔末心里一紧,赶忙道:“师父你有伤,不要说话……”何之白顿了顿,回道:“别打断,我怕我再没机会说了,小末你听好……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早先我们是认识的,那年你十岁,你们家遭难的时候只有你一人带着份名单逃脱,栖凤去接应的你。你父亲身份特殊,不能有子嗣,他只得你一个孩子,怕人加害,只好把你扮成小姐由几个老仆带着养在深闺,所以我们见到你的时候只以为你是个大小姐。……那个时候,追兵难缠,带队的程堂主便定了个声东击西之计,大队人马护着个假小姐引开追兵,另派一人带着你不引人注意的回总坛。那个时候他们选了我,因为我只有十四岁,年龄最小,但功夫却不弱,我们就这么踏上了回总坛的路……”
    说到这里,何之白停下,崔末以为没有了下文,却听见何之白又接着道:“你是我见过最不一样的大小姐,刚开始我蛮讨厌你,但后来却渐渐看出你的好来……明明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却有着不一样的冷静性子,有几次甚至是听了你的主意才化险为夷,我真心佩服你,又聪明又沉着……你不爱说话,很多时候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慢慢的,我觉得你也依赖我……有次我们走散了,寻到你的时候你在哭,看着你湿乎乎的脸颊我才明白你骨子里其实还只是个小姑娘……你也很坚强,脚受伤了都不肯说,硬撑到走不成路,也没叫过一声疼,后来我背着你走了两天,才找到城镇,等到伤好,买了最软的绣鞋送你,你收下却没穿,你说那鞋太精致,穿着招眼,但我知道你很开心,因为你把它们一层层的包好,藏在随身的包袱里……
    “我们走了一百天,头些天是凶险,但逃出了追捕的圈子就轻松了,你说当大小姐太闷得慌,我便带着你玩了很多地方……我想着只要你开心就好了,我喜欢你就像个小姑娘那样,什么烦心的事都不想,什么忧虑都没有……
    “可是后来,我们的行踪泄漏,追兵掉头回来,但咱们的人却被甩在后面,我一个人带着你逃,不敢有半分松懈,可即便这样却还是着了道……最后一次带你杀出重围我受了很重的伤,我们躲在一家客栈里,当晚我的伤势就恶化了,那个时候我躺在床上一根指头都动不了,时清醒时昏迷只觉得自己怕是活不成了,我不想死,因为我若是死了你又该怎么办……
    “你不眠不休的照顾我,累极了也就是打个盹,到后来你又常常发呆,我问你在想什么,你却总是笑笑不回答……说实话,我活了这些年,那段时间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我只愿自己能再强一点,我不想连个女孩子都保护不了……后来伤势继续恶化,我清醒的时候也越来越少,有一次我醒来你跟我说要离开我,你说只有你离开了,才能彻底带走追兵,我才能真正安全的得到治疗,我问你要去哪里,你说你已经在附近看到了追兵,自然是要投他们去。我没有力气阻拦你,只能求你不要去,可你依然郑重的跟我道别,离开了我……
    “这么多年,我始终清晰的记得你最后离开的样子,你在门口回头看我,笑着说:‘小白哥,如果有来世,我给你做妻子好不好?’你眼里都是泪,一滴滴滑下来统统砸在我心里,我的心疼极了,它像是要裂开一样……
    “那之后我果然得到了治疗,也联系上了自己人,我听说你没死,就一直找你,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你把名单交给追兵,很多人因此丧了命,大家都不肯放过你,到处都有人扬言要杀了你,那段时间真可怕,我连睡觉都梦见有人比我先找到你,等我赶到时你早已成了一具尸体……
    “我哥哥见我魔怔,便把我锁在家里找人看着我练武,可他又舍不得我难过,就答应替我去找你,他在外面整整找了两年,最终碰见仇家死在对方手里……
    “我恨极了我自己,如果不是拼了命的要找你,哥哥就不会代我去,如果他不去那个地方,就不会碰见仇家,更不会死……可我依然没法放下你,那一年我成了机枢堂堂主,总算有了点自己的力量,于是但凡有了你的线索我便会去寻找,当然,都是无功而返,可是每当新的线索出现便又会重新燃起我的希望……我就这么整整寻觅了四年,直到徐大哥来找我……他告诉我哥哥临死之前给他留了消息,拜托他帮我找你……徐大哥动用了栖凤的关系网终于查到了你,我才知道原来你居然一直都在栖凤,原来你居然是个男孩子……徐大哥劝我不要见你,因为你已经失去了记忆……可是我,不甘心……我想要问问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说做我的妻子……苦苦找了你这么多年,我真想问清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真见到你我才明白你是真的变成另一个人了……
    “我知道你觉得我不够坦诚,可这样的事情让我如何开口……我知道这一切都不再会有答案,因为你早已全部都忘记,你只是把我一个人留在那一百天的记忆里……
    一番话断断续续的讲完,崔末听的心头巨震,脑海里一片空白久久无法言语,……要说什么,要怎么说?万万没想到所谓的渊源竟会是这个样子,崔末走在大雨里,恍惚觉得背上的何之白越来越沉,几乎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嘈杂的雨声里崔末忽听何之白细微叹气:“小末,你要记得你本名叫做冯雪杉,癸未年十月初八生辰,你再不是没有过去的人了,你就权当自己像正常人那样,只是无意中忘了小时候……”
    崔末鼻子一酸,喉头一阵发堵,喃喃叫了声师父,何之白顿了顿,像是笑了,慢慢说:“我没有牵挂了,真好,不用再痛苦……我,还真是傻,好傻……”语调一点点低下去,终于淹没在雨声里。
    眼里慢慢流出泪来,崔末默默走着,任由泪水跟雨水混在一块,心里不知为什么,难过的仿佛破了个洞,好似有什么正嗖嗖的掉进去……何之白像是睡了,附在崔末肩上的手随着崔末的步伐一点点滑落,最后彻底垂下,一下一下的荡着……崔末停下来,把何之白向上托了托,继续前行,忽然心中咯噔一动,便又停下,腾出只手,摸了摸何之白的手腕……
    脉息……全停了……崔末心中一绞,赶忙把何之白放下试了试鼻息……没有……一点呼吸都没有……脑子里轰的一声,刹那间像是天地都崩塌,崔末一面摇晃何之白,一面胡乱喊着师父……何之白浑身瘫软,没有一丝回应……
    师父难道已经……不不不……师父怎么会死……崔末顾不得涌出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咬着牙把何之白重新背在背上:“师父你一定要撑住,咱们这就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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