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就如话本子里写的那样顺理成章，陈既白夜夜来树下给桃夭念诗，两人相对的眼似汤汤春水，有无尽的欢喜在里头。我决定给自己放个假，拉上七白下山去快活。
    我们这回赶得巧，正撞上山下什么节庆大典。街上张灯结彩，河塘内花灯盏盏。我们混在拥挤的人流中，走到哪都是欢喜着脸庞的人。我许久没遇上这般热闹的庆典，不觉也有几分兴奋。这头有金红褂子的小伙踩着木跷舞狮，那头红楼上的姑娘歌扇澄景众妍竞芳。歌舞百戏，焰火盈天，映得花辰夜色若白昼般通亮。街边支了卖汤团的棚子，白瓷碗盛着三两个滚圆的糯米汤团，浮几朵桂花，香甜软糯，煞是惹人爱。
    我只能看着却不能尝，这滋味极不好受，只好吸吸鼻子跑去看人家表演喷火。七白攀在我肩上大睁着眼四处看，我晓得他许久不见如此欢愉的情境，看什么都热闹。城市冰凉的钢筋水泥涵养不起这样一份热闹。
    他细不可闻地笑一声，拿眼斜我：“你这猫倒是很会享受。”
    表演喷火的汉子退到一旁，以掌作槌击起红漆大鼓。那边有人敲起锣，拉上二胡和唢呐。几个姑娘踏着舞步转上来，腰肢秀美，舞态翩然。有姑娘转到围观的人面前，便跳舞边做出邀舞的姿势。一旁的人推搡着被邀的人，那人也嘻嘻哈哈地跟进去跳起来。
    七白扒扒我衣角问：“她们在干什么？”
    这时候恰好有个姑娘跳到我面前，系着银铃的手腕从袖子里露出来。她跳得最是喜悦，眉眼都凝了光彩。像朵繁花丽色的海棠，春风化雨里胭脂万点，花影妖娆。这样好看的女子。
    我明知她邀的不是我，却也被她眉眼间浓丽的欢喜感染，和着鼓点子踏起凌乱的步子。
    “这是人类的节庆大典，若是遇上姑娘家邀舞，不论你会是不会，可都不能拒绝。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七白听着岔了神，表情有些呆愣。我看他这副蠢样子觉得很好笑，起了调侃的心问他：“你要不要下来瞧瞧，有没有随歌起舞的鼠姑娘？”
    七白竟然没有勃然大怒，翻了我两白眼，语气刻薄地说：“你跳得真丑。”
    我装作没有听见，故意往击鼓的汉子那转过去，大着嗓子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早先在我面前跳舞的姑娘踏着舞步子从我面前掠过，忽地足尖点地跃上那汉子在击打的大鼓。汉子愣了片刻，转瞬大笑着退到一边击掌。姑娘穿了红绸绣鞋的足飞快点着，打下细密的鼓点子。喷火的汉子又玩出焰黄的火，她在鼓上旋转，红裙飞扬，就像一只华丽的凤尾蝶。她美得张扬。
    夜幕间掠过一带银练，是她束在腰间的一条软鞭，卷起桥边摇曳的几朵芍药，向着人群一处掷去。一敛蔚蓝身影拔地而起，身形矫健若檐上燕，快得叫人恍了眼。待他落地时，却是名翩翩少年郎。剑眉星目，风华楚楚。
    一身红装的姑娘跃下太平鼓，排开人群向外走。那处花灯万盏，灯影瞳瞳涧长身玉立一佳公子，锦衣玉冠，风仪款款。她上前抱住他一只手臂，笑嘻嘻道：“哥。”竟是对兄妹。
    那公子容色淡淡地眄她一眼，嘴角浮起浅薄的笑：“胡闹，仔细伤了人。”
    她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鞭子，满不在乎答：“你还信不过我的鞭子？”说完信手挽出几朵鞭花。
    这时有个人语带笑意插进话来，分明就是截花的蓝衣少年。他手里执着芍药，向两人走过去，口里说道：“想不到我下西余一趟，子石兄竟觅得如此佳人。”
    被称为子石的公子摇了摇头，淡漠的眉眼间攒着一抹笑意，道：“前承兄说笑了。这是舍妹子衿。”
    少年莹黑的眼眸亮了几分，仿佛靡靡夜色落进一冉淳淳的锦绣花火，面上蔚然一笑：“原来这位就是宋二小姐。”
    宋子衿站在兄长的身旁，偏着头看他，目光落在他执花的手上，弯着眉眼笑道：“你身手不错。”
    三人说笑着走远，身影渐渐隐没成光影中的几星芒点。我和七白向着相反的方向漫步而去，离开攘攘人群。
    人间太多繁闹，衬着一冉夜空明月悱恻。我们坐上一户人家的屋顶，听灯火妖娆处的浮生切切。数数来这的日子也近十来日，虽说这儿的十天半载不过是外界的几个小时，我度过十天的感觉却是货真价实的。
    檐上的红纸灯笼亮着暖暖的柔光，烛火在里面跳动着，放眼过去是万家灯火。
    我觉得我想陈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