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妖人之凝玉血 卷一 【第七章】红玉酒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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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殿外,我依旧没有看到卿弗离,大概他是先行回去了。也许他心情低落不愿意被人看见吧。
我就不明白,一个大男人没事带个银光闪闪的面具干嘛用。到底是对自己的长相有多不自信,还怕别人看?
紫花堂中,阳光透过疏离的花枝斑驳在棋盘上。
牙仔正忙着将一颗颗黑子衔到棋盘上,似是在与日光对弈一般。棋盘上布满了凌乱的碎花。棋落花中央,花在人未央。徒留一案疏光碎影。
我将牙仔捏起来,扔到自己的头上。小样儿愤愤的踩了我头顶几脚,才安分下来。
“走啦!”
我对它说。
然后跟在慕容长渊的身后,一路无语。
客房内。
慕容长渊躺在床上舒服地摆了个“大”字。
我则是坐在桌边,饮下一杯茶水,平心静气。然后偏头望着床上的慕容长渊,故作轻松。
他虽是我师父,对我亦有收容之恩。但我却被他骗了。倒也不能说是骗,我也从未问及过他的年龄和他的过往。
我本以为他会和其他的除妖师一样,过去都是在镜川这个除妖师云集的地方学习本领,然后下山,降妖伏魔。
可现下看来,这个想法本就有错。
慕容长渊是异眸除妖师,身份是极为罕见特殊。又怎会有着与寻常除妖师一样的过往?
因为实在无法将年纪轻轻的师父与百年前仙逝的除妖师联系起来,所以我必须要问个清楚。
但这个人太没正经,而且性格很欠。你越是严肃正经,他越是敷衍应答。所以,必须要采取极端手段,严刑逼供。
“师父,您今日辛苦了。我来给您捶捶腿吧。”我扮作狗腿子状,朝慕容长渊灿烂一笑。
“好。”
他换了个姿势,头枕在一只手臂上,另一只手放在身侧,依旧闭着眼睛。
见他毫无防备的样子,我起身翻上床榻。
床板剧烈的晃动了一下。
我整个人跨坐在慕容长渊的腰间,膝盖抵住他放在身侧的手。伸出左手按住他的脖子,用右手利落地抽出小腿上绑着的匕首。将匕首贴在慕容长渊的脸上。
慕容长渊半睁着那只眼睛,嘴角勾起一枚狐笑。那处事不羁的放浪态度,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做。
床板摇晃,发出“吱吱”的响声。
“师父,这件事我必须要问……”
“小榆树,你这功夫应该在回灵山修炼几年,才算的上是一个三脚猫。”
还未等我反应,慕容长渊枕在头下的手便揪住了我的领口。我只觉得一袭黑影翻了上来,天地旋转。疏忽啊,我居然把他枕在头下的手给忘了……
回过神来,已被慕容长渊死死按在身下。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我那把银晃晃的匕首,狐狸的笑容愈发深邃。
他低下头,乌黑的额发垂在我的脸上,痒痒的。
甚至,我可以从那绷带的缝隙中看到那颗金色的异眸。
一只瞳孔金色灿若长空,另一只瞳孔黑色幽若深渊。
慕容长渊。
上为长空,下为深渊,均为两种极端。
“小榆树。”公狐狸戏谑道,“跟为师斗,你未免太嫩了点。”
“吱呀,吱呀。”
我听见床板下的声响越来越大。
“哐——”的一声巨响,身下一轻。
我一愣。
倏然间,床板裂成了两半。一张床榻就这样轰然倒塌。床侧的帷幔罩在我身上。透过眼前白色的帷幔,我看见慕容长渊笑吟吟地拍了拍手掌,抖了抖袖上的土灰。
我靠!慕容长渊你呀拿爷当活人肉垫呢?赵云知,你家这床也太水了吧?
“慕容长渊你个老妖怪到底是如何活了这么久的?”我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
还好床上有被单什么的,我才免去了一场血光之灾。
“活了一百年怎么了,活了一百年很稀奇么?”
他说这句话的口气,理直气壮的就像在说:我是人怎么了,我是人很稀奇么?
“像你这么年轻的人活了一百多年就不叫稀奇,该叫妖怪了。”
慕容长渊笑笑,拿出那枚红玉酒觞。
见红玉露面,牙仔这小子就围着这红玉飞来飞去。用自己的一身羽毛蹭着红玉,好像很喜欢的模样。
“玉乃永恒之物。凝聚万物之灵气,备受甘露之滋润,羽化成妖。玉不老不死的永恒之力会波及到与它最近的人类身上,所以……”
“所以你才会活了一百年之久,而且你还会活到更久?”
我诧异。
“对。”
“那如果这玉碎了呢?”
“……灰飞烟灭,永无轮回之可能。”
我心头一惊,这种亡命的事师父居然也可以如此轻松的说出口。
怪不得刚到清州时师父不卖他那块红玉,原来真的是块活命的宝物。
“为什么?人死之后不是都要去阴间投胎么?”
“我的寿命早已超过了人应有的年龄长度,违背了天理,这是惩罚。”
“怪不得师父你这么在意这块玉,原来如此……啊!糟了!我的那块玉玦被当掉了,我不能跟师父一起永生了。”
慕容长渊笑的有些无奈,道,“只有玉中封印着玉妖,玉石才会有令人永生的能力。你那个,只是块普通的玉坠。”
“你……你的玉中……封印着玉妖?”
我好像发现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对。”
“能不能放出来看看?”
我的心情激动到了极点,平生第一次有了能亲眼目睹玉妖的机会。
“要是能放出来我早放了。”
慕容长渊轻轻摩擦着手中的红玉。
“玉妖,只有受到极大的创伤,在其即将灰飞烟灭之际,才可能被人封印在玉石之中。”
不知为何,我隐约觉得师父的眉目间笼上一层悲戚。
“这玉之中封印的灵魂,也是支离破碎的,想要封印的玉妖重新出世,就必须借助凝玉血的力量。”
凝玉血,凝玉血,又是凝玉血,这凝玉血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所以,师父你找凝玉血,是为了解禁这红玉中的妖怪?”
“我不知道可不可以,不过我必须要试一试……”
“可是,一旦解除了封印,玉妖重新出世,师父你就会灰飞烟灭了不是吗?”
我冲慕容长渊喊道。
只是一个玉妖而已,为什么师父要拼死相救?即使灰飞烟灭,即使永无轮回之可能,即使慕容长渊这个人彻底消失,他也要放出这个妖怪?
我后悔自己方才对师父的误解,可我也懊恼,我把他视作自己唯一信任的人,为什么他不早告诉我。我信任他,也渴望得到他的信任。他保护着我,可我也想时刻保护着他。
直到很多年后,我幡然醒悟,我信任那个背负秘密的人,可他的秘密或许不信任我。信任与保护,本就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事情。
“小榆树,我已经活了一百多年,这连玉妖寿命的一个零头都算不上,可是,我却觉得我已经活腻了。”
慕容长渊的嘴角挂着狐狸的微笑。
“我只希望快点找到凝玉血,然后腿一蹬,眼一合,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师父,你是傻了吗?不对,你是真的傻掉了。他就是一个妖怪,与人何干?与你何干?莫非是活了一百多年,连人妖殊途都不记得了吗?”
我握紧拳头,骨节“咔咔”作响。
“道不同相为谋,道不同都能相为谋,更何况相爱呢?你说是不是,小榆树。”
“你……”
我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许是见我怔住,师父又说了一句更劲爆的话——
“我喜欢他呀。”
慕容长渊一时笑出了声,眨了眨狭长的狐狸眼睛。
晚霞映在他的脸上,蒙上幸福的微光。
我没有恋爱经验,更不懂他所谓的喜欢。可是我从没见过师父这般的笑容,快乐的像一个孩童,狐狸眼中泛着清澈的涟漪。
他揉了揉我的头,语重心长道,“小榆树,你还是太嫩了。”
我刚要张牙舞爪地锤他一顿,却被他一把揽在了怀里。斜阳打在他的肩头,极为温暖。
“小榆树,”他说,“你会成为在我之后,最好的除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