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番外:海棠一梦醉三生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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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楼……”凌墨离垮着脸。
    “怎么?”楚月楼端起红木方几上的茶盏,慢条斯理的拿瓷盖撇去浮头的茶叶,轻轻的啜了一口。
    “不要再去戏班了,你不早就说不唱了吗,你现在还去!”凌墨离委屈的凑近环住他的腰,带了三分无理取闹的意味。
    楚月楼挑高了修眉不说话,笑吟吟的看着他胡搅蛮缠。
    “月楼……月楼……”凌墨离蹭啊蹭的,手就不安分的探进楚月楼衣襟里,慢慢的摩裟起来。
    楚月楼头疼的拨开他手:“我若不唱戏了,那该做点什么。”
    “当然是我养着娘子啊。”凌墨离眼睛亮了亮。
    “做梦!”楚月楼瞪他一眼,拍掉他不安分的爪子
    “离儿你……孽子!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凌墨离一愣,看着被推开的房门。
    凌相爷一看就是刚下了早朝,还穿着官府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一推门就见着了凌墨离对着楚月楼又搂又抱,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孽子放开月楼!月楼的身子差,你每晚折腾就罢了,青天白日的还要缠着他!”
    凌相爷自从知道楚月楼为保凌墨离而垮了身子,就对他心疼的紧,每天派人好生伺候着,对他如同亲子一般。
    “爹。”楚月楼整整衣服,乖巧的喊了一声。
    “哎哎,月楼快去好好休息。”凌相爷眉开眼笑,被叫的舒心不已。
    “爹……”凌墨离被楚月楼在腰上狠狠的拧一把,疼的呲牙咧嘴,不情不怨的喊了一声。
    “混账,终日游手好闲,月楼跟着你算是委屈了!”凌相爷吹胡子瞪眼。
    凌墨离苦哈哈的想,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哪有这样胳膊肘冲外拐的!
    “离儿……你今年多大了。”凌相爷慢吞吞的靠在太师椅上,不经意的打量下,鬓边竟是带了几缕斑白。
    凌墨离挥挥手,示意一旁的下人都退下,亲自给凌相爷奉上茶:“墨离今年二十有四。”
    “是啊,一转眼离儿已经这般大了。”凌相爷伸手在桌子边上比了比:“你娘离世的时候,你才这么一大点……爹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别提多听话了,你夫子总在我面前夸你聪明,要背的文章过目不忘,一首毛笔字写的别提多好看了。每天早晨的时候你娘就在院里搭起一个绣架,没事就绣绣牡丹啊缠枝莲啊,你就坐在我膝上喊我爹爹,给我背你新学的文章……那时爹爹还没有当丞相,只是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一家人在一起……”凌相爷想着当年的情景,笑出了声。
    凌墨离默默的坐在一旁,记得,他当然记得,他怎么能忘?秀气的娘亲,英俊的爹爹,二人伉俪情深,后来有了他,一家三口不知羡慕死了多少人……
    “爹爹年纪大了,就总爱想想以前的事,你娘走了之后你便日渐消沉……爹看得也心疼。离儿,爹老了,护不了你多少年了,你是时候该长大了。”凌相爷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离儿,爹以前不逼着你考功名有作为,是爹还觉得你太小,安不下心来。如今你也长大了,是不是该替爹爹撑起这个凌府,撑起这个家?”
    “是,墨离是该撑起整个凌府了。”凌墨离轻声的说。
    “你过去怎样爹爹都不再管你,你只要娶一个好女子为我凌家延续香火,爹爹便满足了……离儿,爹爹即使再怎么位高权重,也想像寻常人一样看着你成亲生子,爹爹想……在有生之年看到你成亲。”
    凌墨离手一松,摔了青瓷的茶盏。
    “爹……墨离,无法娶……女子成亲。”凌墨离艰难的开口:“墨离心里只装得下月楼,再无法容他人……”
    凌相爷点点头,意料之中。
    “月楼也不是不懂事,他温顺又识大体,你回去好好同他讲,明日再回复我。”
    “爹爹我……”凌墨离还想再说,凌相爷却一脸疲倦的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凌墨离颇有些浑浑噩噩的,他自然知道延续香火对凌家有多重要。
    从前他与狐朋狗友厮混的时候还觉得独子受宠,再好不过。现在……这独子却成了一道枷锁。
    横亘在凌家和月楼之间的那条难以抉择的沟壑。
    “再走可就要进了池塘了,怎么,你这是嫌天气太热,要进去凉快凉快不成?”楚月楼看着他就要往荷塘走,赶紧拽住他。
    这浑浑噩噩的,难道是中暑了?楚月楼皱着眉探上他额头。
    “月楼?”凌墨离一怔,握着他的手把他圈进怀里,喃喃道:“我该怎么办……”
    “什么?”楚月楼没听清,想要再问他却又不肯再说。
    七月的日头正毒,楚月楼在太阳下不消一会就觉得难受,伸手去推他:“日头这么毒,你要撒疯也回屋去,在外头让我干晒着这算怎么回事。”
    凌墨离放开他,脸色有点发白。
    “快进屋去,待会该难受了。是我不好,疏忽你了。”凌墨离眼底有点茫然,握着楚月楼的手就往屋里走。
    “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瞒到你不得不娶亲的那天?”楚月楼甩开他手,浅浅的笑了。
    凌墨离大惊失色,急的刚想解释,结果晃了晃就软软的一头栽在地上。
    楚月楼睁大眼睛吓一跳,赶紧把他扶去床上,转身要去找郎中给他诊病,又被人拽住了袖子:“月楼,不许你走了……”
    楚月楼一怔,随即笑道:“我不走,我去给你拧块凉帕子,省得你烧昏了。”
    凌墨离不撒手,撒娇一般环住他腰:“不成,你一会就要走了……你陪着我,我躺躺就没事了……不许你再离开我了。”
    楚月楼有些哭笑不得,这生病了怎么反而这般任性,软下声来哄着他:“好,那我陪着你,你听话睡一会好不好?”
    “恩,你陪着我……你今天不许去戏班了。”
    “是是是,大少爷。我怕了还不成么?”
    ……
    凌相爷站在门外,听到这话一脸的欲言又止,半晌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由着他去吧……将他逼成这个样子,他这做爹的心里有怎么会好受?不娶就不娶,儿孙自有儿孙福,延续香火也不及离儿开心来得重要。看他这个样子估计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月楼委屈了。再说,多了楚月楼这样一个儿子,也就不亏本了。
    由着他去吧……就当他最后一次放任离儿任性了。
    “牧歌,帮我看看谁家的小姐年龄合适待嫁闺中。”楚月楼推门就进。
    “你!”闻牧歌怒目相视,一把揪住他衣服:“不打招呼就随便进来,我要是没穿衣服么办!”
    “你什么我没见过,都是男子,还要讲什么贞洁不成?”楚月楼慢条斯理拽下他的手。
    “你不是……恩……凌墨离怎么办。”
    “就是给他找。”楚月楼叹气,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你你你你帮着他找小妾!楚月楼你是不是脑袋给炮仗炸过了!你!”闻牧歌气的险些背过气去,脸色铁青的瞪着他。
    “不是小妾,是正妻。”
    “好,好的很,你受了委屈莫要在我这里穷折腾,给我出去出去。”闻牧歌在盛怒之下很没风度的开始动手往外轰人:“去去去,爱哪儿哪儿去,我可伺候不起你,哪天把我气死了我找谁去!”
    “求你。”楚月楼扶住门框,有些狼狈的抬头。
    乌黑的眼眸里满是哀求。
    闻牧歌发现自己又很没用的心软了。
    “你求我也没用,我上哪儿给你找去。”妥协般的服软了,闻牧歌没好气的瞪着他。
    “大家闺秀名门千金甚至重臣之女,韩玬小王爷一句话下不知多少温香软玉扑过来。”
    “到底怎么了,你十天半月不来,好容易来一次还要我帮你找适龄的成亲女子……你说,凌墨离是不是欺负你了。”闻牧歌叹口气,抱胸倚在门边上。
    “没有,他……待我很好,把我捧到天上去了。”
    “那还……”闻牧歌欲言又止。
    “凌府总要有人传承香火,他任性,难道要我陪着他一起任性?”
    “那你就替他做决定?”
    “我了解他,如果没有人逼着他做选择,他可能就和我一辈子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了。我总不能眼见着他凌氏一族,到他这里……断子绝孙罢……”
    闻牧歌几乎被他气笑了:“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当初千方百计死心塌地的要和他在一起,现在倒好,自己把他踢给别人……你真是……全天下再找不出你这般的傻子了!你要活活气死我才甘心!”
    “我就是因为太喜欢他了,”楚月楼苦笑:“所以才,舍不得他背负那样的骂名。”
    “牧歌,我没办法……求你。”
    “算我怕了你还不行?我让菡萏去看看吧,到时候拿了轴绢去找你。”
    “我……”
    “要想说谢谢就免了,你过的好点,我就安心了……你,好好的待自己,莫要委屈了自己。”闻牧歌还是担心,敛着眉心,一脸的郁卒。
    楚月楼勉强的笑了笑。
    “不是说了不去戏班了么。”凌墨离脸色难看到极点:“戏班就那么让你留恋,你都是我凌府的人了,你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我凌府的面子吧。”
    凌墨离说完就后悔了,气的口不择言了……
    “嫌我去戏班给你丢人了是吗。”楚月楼漂亮的凤眸浮上一点淡淡的水汽。
    凌墨离看他这样一下子就慌了神。
    “我知道戏子下贱。”
    楚月楼默默地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你这是干嘛,闹脾气也该有个度,不气了成不成?是我不会说话,我这不也是……不舍得让你去受那份罪,”凌墨离嬉皮笑脸的拉过他的手按在额头上:“你看你看我还难受着呢……你怎么舍得把我扔下。”
    “我想回去看看牧歌他们。”
    “难道他们比我重要?我不准!”
    “你爱准不准,放开。”
    “楚月楼,你到底想怎么样,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凌墨离耐心也到头了,摔开他的手瞪着他。
    楚月楼唇角噙着一抹浅笑,笑的人直心疼。
    也不知是谁从自己一进门就开始不高兴,嫌弃自己丢人了,那当初何必把自己千方百计哄回来……
    楚月楼转身走了。
    名动京都的梨园戏子楚月楼重新登台,一张戏票价值千金。
    为了一睹红颜的纨绔子弟趋之若鹜,不惜砸下重金,只为求见一面天仙下凡似的楚月楼。
    刘金桂乐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月楼……你果然还是我的顶梁柱……啧啧,你看这价钱……”
    闻牧歌闲闲的磨着指甲,牙尖嘴利的十分刻薄:“钱钱钱,掉进钱眼里了。”
    刘金桂瞪他一眼:“唱戏能中暑晕在台上的,可再找不到了,你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你!”闻牧歌气的说不出话来。
    倒是楚月楼什么都没说,盯着瓷盏里的嫩叶尖发呆。
    得!一回到戏班就整天板着个死人脸,笑也不笑,悲也不悲,就是呆呆的盯着一处。
    闻牧歌伸手捏捏他脸,暗暗皱眉:都瘦成这样了,以前的戏服还不知道能不能穿……
    凌墨离倒是比他好不到哪儿去,整天神游天外,一句话说三遍他才茫茫然的看你一眼,问你说了什么……简直要把凌相爷气死了。
    分开不过半月,两个人便互相折磨到这个地步。
    凌墨离听着外面的响雷,盯着雪白的宣纸发愣,在心底一点一点勾勒楚月楼的样子,思及他一颦一笑,眼神便温柔至极。
    这一分神,大滴的墨汁便甩在袖子上。
    这是月楼给他做的衣服……自己平日里心疼的紧,没想到却被墨汁污了。
    心里那点小火苗蹿的更高了。
    “来人,备轿。”凌墨离嘴角噙着笑,他想他了,他要去看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尊,都让它见鬼去吧。
    还没进梨园行的门,凌墨离就被秦二拦住了。
    “秦二,我要见月楼。”
    “楚师傅在上妆。”秦二耷拉着眼皮懒得抬头看他。
    “他说过封嗓的。”
    “封嗓也能再唱。”
    凌墨离被他一句话堵得胸口疼:“你就是死了心的不让我见他是吧!”
    “是。”
    “那我就在这等着他。”凌墨离咬着后槽牙瞪他。
    “那你便等罢。”秦二依然蔫的让人想揍他。
    “这天越发的阴郁……呦,这是下雨了罢。”闻牧歌听着窗外的雨声若有若无的冲楚月楼瞟一眼:“也不知道凌府的那个谁出门记不记得打伞。”
    楚月楼画眉的手抖了一下,垂眸盯着铜镜。
    闻牧歌撇撇唇,撑起油纸伞:“我回王府去了,菡萏这些天伤风,你好自为知……喏,别忘了门外还有一个淋雨的等着你,你要是心够狠就任他生病去。”
    楚月楼拿着眉笔的手一直在抖,索性卸了画好的妆,哑着嗓子去找刘金桂推了这场戏。
    刘金桂苦菜似得脸上认命的哀伤,又不得不端着笑脸去向外面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戏的公子哥赔不是,左哄右哄也还是劝不下那些少爷想要砸摊子的心思,破罐子破摔吼上一句:找月楼的是凌相爷家的大公子你们看着办吧,要是还有不开心的就去砸了相府拉倒!赖着我闹什么闹!
    一群故作风流的公子被他一句话堵的如鲠在喉,红着眼睛悻悻的捏着扇子走了。
    楚月楼找借口打伞出门,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正好看到大雨里淋得活像只落汤鸡的凌墨离,手上力道一松,画着喜鹊登枝的伞就掉在了泥里,溅湿了楚月楼月白色的衣服。
    “月楼……”凌墨离模模糊糊的看见雨幕里站着一个月白的人影,喃喃的喊了一句,没成想那月白的人影扔了伞冲到雨地里搂住自己。
    “你怎么不懂得躲躲呢……要淋病了……该怎么办。”
    凌墨离觉得脸上有温热的水滴滑下,心里一疼,赶紧抱住他:“没事,我这不是想着,让你消消气。是我不好,你还气不气我了?”
    楚月楼死死地咬着唇:“不了,再也不气了……|”
    秦二看着俩人被大雨淋得脸都发白了,颇为无奈的叹口气:“班主,这该怎么办。”
    刘金桂瞪他,一烟杆敲上他脑袋:“凉拌!怎么办怎么办,谁教你不放他进去,这下好,两个人一起!”
    秦二委屈的低头:“我不是觉得他让楚师傅难受了,想罚罚他,谁知道,谁知道……这平时风流浪子一般,碰上楚师傅,就变成了块木头,下雨了也不懂得避一避。”
    刘金桂早已经气的险些升天了……
    “月楼还冷不冷?多穿些……”凌相爷心疼的紧,当宝贝一样护着楚月楼。
    一听楚月楼生气了,二话不说抄起戒尺给凌墨离后背上整整齐齐的抽出了一盘棋局。
    “我没事,爹,你别再打他了,是我不好,答应他不去戏班了,可还是……”楚月楼捧着姜汤,轻声哀求。
    “不成气候的东西啊……”凌老爷默默的叹气了。
    “爹让他进来,月楼有话想说。”
    凌墨离换了干衣服,头发半湿半干的披散着进来:“月楼。”
    “我冷,你挨近些抱着我。”楚月楼难得的让他抱。
    “月楼,以后我们不生气了……是我不好……真的……可你,也别再要闻牧歌给我找姑娘了,你知道我心里装不下别人你还……”凌墨离闷闷的把他抱在怀里。
    “……好。”
    “我把邀月楼盘下来了。”
    “恩?什么……”楚月楼抬起头瞪他。
    “别急……以后把邀月楼改成戏班,班主以后也省心的多。我知道你放不下戏班,所以替你盘下邀月楼。”凌墨离笑着将他搂的更紧了些。
    “凌墨离……谢……唔。”
    微凉的唇瓣覆上楚月楼的唇,挡住他要说的话。
    “你要谢我的还多着呢,我要补偿啊……”凌墨离笑的不怀好意,翻身压住他。
    楚月楼闭上眼睛,罢了……随他去吧……自己欠他实在良多。
    一月后邀月楼改成驻月阁,刘金桂笑眯眯的带着戏班搬进去。
    闻牧歌牵着韩玬意味深长的冲凌墨离笑了笑:“换名字了?”
    凌墨离笑着揽过楚月楼的腰:“恩。月,我早已经邀回我凌府了,我想做的,就是让这月常驻我凌墨离的身边。”
    海棠一梦醉三生,三生梦回惜海棠。
    据说,当年名动京都的戏子貌似天仙,一场霸王别姬唱的万人空巷。
    据说,当年那戏子一场假戏真做拴住了风流成性的凌少爷的心,让他一生再没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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