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我既媚君姿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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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都说开了,就干脆扯远点,八一八那些年我们认识过的易家三兄妹(大娘所出,没君颜什么事):大儿子易君然,是个病痨,风吹一下就头痛见了日光就得躺上好几天,又偏偏对西药过敏,似乎天生对中药有着一股狂热的癖好,平日里都缩房内整天与药罐为伍,屁股都长床上去了;二女儿易君姿在聪明才智方面倒是继承了她老娘的优秀血统,年纪轻轻就留洋归来,不但拿到了麻省理工学院双硕士学位,对公司事务也很是上心,为人又干练办事风风火火的,外貌和出身条件又尽占优势,很快便在公司里站稳了脚,手下也都忠心耿耿为其所用,不得不说,她的能力以及魄力是有目共睹的,在谋事手段和用人调度等几个方面甚至超过了她老娘当年的狠辣老练,堪称战绩辉煌(易女王威武π_π);小儿子易君悦最是可爱,懵懵懂懂的一脸天真无邪,对谁都是一副亲切友好的温和表情,又生得俊俏惹人怜爱,深得大人喜欢。下人也爱与他亲近,没事就编个蛐蛐唱个歌儿逗他玩,他也不怕生,看到有人和他玩儿就咯咯地笑,仿佛天塌下来他也不当一回事。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十三岁,然后就在他十三岁生日这天,君悦失踪了。
    □大娘待君悦很好,她早年待君颜娘亲也好,易老爷梅开二度和君悦她娘成婚时,她还把自己当时陪嫁的一对雕刻着游龙戏凤的和田白玉手镯作为贺礼送给了这位深得老爷厚爱的二夫人,婚后两人更是以姐妹相称,君颜娘亲主内,她主外,亲亲热热的就过了一年。君颜就是在这样和谐美好的氛围中降生到这个世上,君颜他娘亲却因生产时大出血没熬过来,匆匆忙忙的就撒手见爱丽丝女神去了。她就把君颜当亲生儿子来养,虽然有易老爷在大事小事都用不着她操心,但她从中也出了不少力花了不少心思,可见她对君颜确实是上心的。到君颜四岁那年,她冒着大龄生育的高风险生下了君悦,生产时血流得触目惊心,差点没难产死掉。小儿子生下来却很健康,头发浓黑哭声响亮,小手小脚胖乎乎的,一双细长的小眼睛满是灵气,甚是惹人喜爱。
    □满月酒那天,易家在家门口摆了三天的流水宴,请了专门的唱诗班为小儿子祈福,请了高级牧师为他诵经洗礼。地上铺着红毯,空气中飘扬着手提琴合奏的悠扬乐声,会场草坪地上花香阵阵,穿着光鲜打扮入时的男男女女转着酒杯满场调笑,政界要员各界名流三三两两聚作一堆,小声议论着什么,不时发出几声愉快的笑声。这时,君颜穿着一身洁白的小西服由易老爷牵着走了过来,人们纷纷让出一条路,不断有人过来敬酒贺喜,易老爷那会正值壮年,温文儒雅地一一摆手谢过,君颜也表现得很得体,大方而不失高贵地微笑着,一路走到了穿着剪裁得体的大红旗袍的大娘身边。
    □易老爷坐了下来,把君颜抱到腿上,指着襁褓中睡得一脸安稳的小君悦说道:“你以后就是哥哥了,要好好保护弟弟。”
    □君颜应了声,说这个弟弟看着亲切,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易老爷和大娘都同时愣了一下,这是自君悦出生以来君颜第一次看到他,哪来的熟悉感?两人不解地对望了一下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孩子嘛,就那点小肠子小心思,过来人一看就懂。两人笑了一阵连夸他懂事,大娘还亲切地摸着他的头说以后弟弟就靠他这个哥哥照拂了。君颜甜甜地应了一声,还啵地亲了弟弟一口,此举赢得了两个长辈的欢心,大娘眼里缀着泪花直看着他点头,易老爷也很是满意儿子此番举动,摇头晃脑地憧憬着以后兄友弟恭、享尽人伦之乐的全家福场景,光是联想一下就幸福得连梦里都要笑着醒来。
    □可是全家福没拍成,梦就先醒来了。梦醒的瞬间,各人都在干什么呢?
    □在这里不得不重点提一下易老爷的君颜他大哥。作为大哥,这种重要的社交场合易君然却从来没出席过,不知道是觉得抛头露脸丢人还是天生性子内敛,整天把自己关屋子里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房门是四时关着的,那一面设计精巧的落地玻璃窗则成了摆设,一年四季随时放着厚重的窗帘。心情好时,他至多站窗前撩起帘子往外看上一会儿,但那大多发生在大半夜,夜色深重的又不开灯,没人能看得见。门也轻易敲不得,他对光线和声音都极度敏感,病恹恹的身子又弱,又患有严重的失眠症,脾气又极端的难以揣摩,把他吵醒了、惹怒了可不是件好玩的事儿。至于到底有多可怕,反正家里的下人经过大少爷房门前都得踮起了脚尖,屏住呼吸放轻了步伐,作贼一般浑摸过去,走过去了也不敢回头看,夹紧了屁股有多快就跑多快,有多远就逃多远。事后几个多嘴的下人凑一起交流经验,都说经过那个“活死人墓”时都倍觉心跳加速,像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死死的盯着你,背后又阴风阵阵的,是个活人都得吓出一身白毛汗来,邪门得很!
    □于是,家人不亲近,下人又敬怕他,一年到头几乎都难以见上他一面,易老爷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有着这么一个儿子,有时想起来了也只是皱着眉直摇头。
    □这里面还有个小故事:端午那天保姆用银盘托着几只精巧的小粽子走了进屋,说是君颜少爷让送来的,还说等会儿可能会过来一起吃晚饭。老爷子心里一高兴,一时兴起叫下人去把大少爷也请下来,凑齐了好全家一起吃顿“团圆饭”,下人去了一会儿又一脸慌张地跑回来,说大少爷这会儿正在房里发脾气呢,谁也不见。
    □这一下可把易老爷气得够呛,他顾不得形象火气一冲就拍案而起,捋起袖子就直往二楼奔去。下人也吓傻了,反应慢了那么小半拍。他在易家呆了这么多年还真没看过老爷发这么大的脾气,当下又是震惊又是心悸,恍惚了一下好奇心也上来了,这将会是多么精彩绝伦的父子大战啊,怎容错过!于是两只小眼睛一阵转动也贼头鼠尾地跟了上去。
    □沿着复式旋转楼梯一步步登上去,路过一排排闲置着、几十年没住过多少个客人的高档客房,他在二楼走廊的尽头看到了自家老爷像尊蜡像一样石化在自己儿子房门口,他赶紧一路小跑贴了过去,离得近了才看清老爷脑门上细密的一排汗珠,此时他的手正搭在金属门把手上,还以肉眼看得见的频率微微颤抖着。
    □“老爷的手保养得真好,白嫩细腻的像个大姑娘的手一样。”
    □下人心想,又觉得自家老爷这个样子实在是可笑,难道对着自己儿子还害羞不成?刚想叫老爷,就听得房门里一阵乒呤乓啷的骸人声响,接着就是啪的一声脆响,似是什么人被甩了一耳光。下人抓了抓头发,不得其解,但就在这时,又从房内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下人惊呆了,这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突兀又那么熟悉呢?他之前在打靶场工作过,突然一个激灵就想起来了——这分明就是枪声嘛!
    □下人这下彻底吓傻了。大件事了!出人命了!
    □大白天的,日头火辣辣地炽烤着大地,他却觉得如置身冰窟,浑身上下从头凉到了脚趾尖!但意识却又无比清醒,他近乎机械地转过头向他亲爱的老爷寻求解救的目光,没想到老爷比他还害怕,早已经缩到对面墙上,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背抵着墙惊恐地看着这边。他暗骂了一句也退后了两步,愣在那里不知道是上前敲门好还是走过去护着老爷妥当,心想这老爷也太怯懦了吧!这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在极度的震惊过后他突然又极度的好奇起来,心里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来爬去,难受得要命!左右为难地迟疑了一阵,他咬着牙骂了声娘,心有不甘地跑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老爷,说眼下情况太危险了,您作为一家之主保重身子要紧,还是先下楼避开这要紧关头再说吧,想必只是大少爷闲来无事在耍枪玩呢,回头叫管家上来看看。
    □易老爷痛苦地摇了摇头,不说话。这下可急坏了下人,摇头sayno算是什么意思啊,您老人家倒是说句话啊,您不说话我怎么知道您这是要下楼呢还是不想下楼呢!
    □就在这时,终年关闭着的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阵阴风扑来,身后像是开了一个黑幽幽的地狱之门,下人再次机械地一点点转过头去,时间被无限制放慢拉长,他觉得自己即将要看到终极,仿佛走到了人生尽头。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易君姿一脸漠然地从房门内走了出来,仔细一看,她的一边脸还红红的,像是——刚被人扇了一耳光!
    □她抱着胸冷冷地打量了两人一眼,不悦地问道:“问你们话呢,哑了还是聋了?”
    □见两人都僵在原地张大了嘴巴不说话,又以一个似乎是搂抱在一起的奇怪姿势半跪在地上看她,突然就觉得超级不爽。
    □她拉长着脸,两片涂着香奈儿可可小姐亮色唇膏的薄唇泯得紧紧的,突然,杏眼一睁两道细细的眉毛就剔了起来,两步走了过来甩手就给了下人一巴掌,指着下人的鼻子对她老子吼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整天和这些下作之人厮混在一起,你越给他们好脸色看他们就越骑到你的头上作威作福!你看看现在易家上下都成什么样子了!平日里是谁一直在强调尊卑有分来着?也不知道严加管教,尽养些废物败类,真丢老祖宗的脸!”
    □易君姿当着她老子的面重重啐了一口,然后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扭着屁股地消失在长廊尽头。
    □“老、老爷……”
    □下人捂着脸好半天才如梦方醒,脸上火辣辣地烧得厉害,但他此刻脑袋里像被装了几百个回声器一样,嗡嗡地响个不停,他甩了甩头也无济于事,这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被那一声掷地有声的“呸”震撼到了——
    □在有生之年,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娉娉婷婷地扭着细腰向你走来,眼神炽热如火,动作大胆火辣。一阵香风扑鼻袭来,你纵有闻香识人的异能,也无法抵挡得住她那水莲花般蓦然一低头的温柔。
    □于是,你沦陷了,她笑了,扬起纤纤玉手就赏了你无比销魂的一耳光,直把你打得魂魄儿都飞到了天外仙山去。
    □她的脸是那样精致妩媚,她的身段是那么诱人耐看,连她皱着眉骂人时那一脸嫌恶的表情都那么明媚动人,她红口白牙,她牙尖嘴利,她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是“下作之人”,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条粪坑里拱着屎的蛆虫……她把口水喷到她老子脸上,她愤怒起来的样子是那样吸引人,她的魅力无人能挡,她的魄力盖过了你平生从大人物身上所感受到加起来的总和,她站起来的姿势那么优雅,她的一个转身那么荡气回肠,她潇洒离去的脚步是那么匆忙毫不留恋!
    □这辈子,想忘记都难!
    □“阿七……”易老爷虚弱地叫了一声,挣扎着要站起来:“你没事吧?唉,委屈你了!她就那样,你别往深里去想……我们下去吧。”
    □既然有君姿在场,估计真的是他们在“耍枪玩”,他心知大儿子不待见他,留下来也无益,只徒增烦恼罢了。
    □“我要真往深里去想早就死个几百次了!你养的好女儿啊,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做过DNA亲子鉴定没?一个是老子,一个是女儿,性格和魄力上,怎么就差了这几十光年远?到底谁是谁老子,谁又是谁生出来的种啊?!”
    □阿七默默腹腓了一阵,老爷又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作为一个身份卑微无甚地位的下人还能说什么呢?还能跑到县衙击鼓鸣冤把自家老爷和小姐告上公堂不成?
    □阿七叹了口气,醒悟过来忙爬起来去扶老爷,他这回想通透了也安分了,目不斜视地扶着老爷慢慢走下楼去,还没走出几步突然从后面传来了一声“爸爸”,这声音太飘渺太不确定,走廊的窗户又开得大,风呼呼地吹着,那小得像是蚊呐一样的声音很快就消散在风里。他摇了摇头问候了一下家中瞎了眼的老娘,心想定是被大小姐一巴掌给打懵了,竟产生幻听了。
    □可是他还是停下了脚步,因为老爷不走了,正梗着脖子僵硬地立在那里。走廊上的灯光有点暗,窗户的光又照不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仿佛看到老爷眼圈红了,眼角湿湿的似闪着泪光。他不可置信地擦了擦眼,一看,老爷已经回过神来了,还一脸怅然地拍了拍他的肩,叹了口气,走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他骂了声见鬼就跟着下楼去了。
    □那天最后,团圆饭到底还是没吃成,君颜不知为何也没有过来,易夫人那时正跪在烟雾缭绕的房内潜心拜佛闭门思过,易家诸般事宜早已一应丢给女儿打理,她这些年吃斋念佛心境很是平和,也渐渐不再见人。君姿是早早就开车去了公司了的,平时颗米不进抓起一把维生素ABCDE就往嘴里丢,能不怕死地把各类骨胶原蛋白粉抗生素美颜液混合着当饭吃的主儿,这所谓的团圆饭她自然不稀罕,不加班到深夜她是不会回来的。老大君然吃喝拉撒全在房内进行,自有专人按照他的喜好小心伺候着,他作息时间又日夜颠倒,刚刚又发生了那档子事儿,这个时候估计正睡得香甜更别指望他会下来。小舅爷是再也不会来的了,他此刻正洗干净了屁股和尊夫人一起蹲大牢里吃皇饭呢!
    □易老爷兴味索然地扔下筷子,走回房内关上房门,抱着君颜他娘的遗照呆呆地看着空气中的灰尘,半天没动一下。
    □那时候君悦还在,这是他十三岁生日前一晚发生的一幕。
    □在这个家中,他有点像是个小一号的太子爷。他很自由,如果说君颜是被“圈养”起来的,那么他就是被易老爷“放养”了,整个易家大宅就是他易小少爷的游乐场。他每天天一亮就爬起来,先是跑到阳台上帮他心爱的那几盆天堂鸟浇水,然后从布置得像是童话王国一样的阁楼寝室里跑出来,路过大哥房门口时,他总会习惯性刹住脚步,歪着头聆听一下然后笑着跑开,跑到母亲的房内向母亲大人问安。
    □易夫人总会摸着他的脸不厌其烦地问他一些老掉牙的问题,比如功课学得怎样了,家庭老师每天布置的作业有没有按时完成,这几天又看了什么好玩的公仔书,最近暑气重回头让福婶炖碗银耳莲子羹给你吃,晚饭前一定要喝碗清补老鸭汤……诸如此类,唠唠叨叨地要说上好一阵,说完了又要往君悦嘴里塞上两片枸杞桂花糕才肯罢休。
    □出了母亲的房门,君悦就彻底自由了,假山探险莲池泛舟,草地上斗蛐蛐花园里扑蝴蝶,每天想着法儿寻新鲜,玩完了大冒险就下水游泳,还拉着下人一起藏草丛里躲猫猫玩,累了张开四肢就地一躺,大太阳下晒得皮肤通红,一双眼睛却越发晶亮,眼底一抹流动的水光灵气得很。他皮肤很白,温润没有一点瑕疵,又似乎晒不黑,受了日光的洗礼白里透红的,小身板儿还没长开,娇小玲珑,柔软温暖,像只有着最纯正血统的名贵波斯猫。
    □与君姿手上那只相比,这只国产“波斯猫”不但出身名贵,更是集万众宠爱于一身,易家上下几乎都是围着他转。他又好像没有脾气,两只月牙儿似的眼睛甜甜地弯起来,永远站在一个你能看得到却够不着的地方,像云缝中不经意漏下的一缕阳光,似有若无地看着你笑,那样动静相宜,那样干净美好,如一株初开的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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