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话:有亲自远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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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木门,灌注了流川此刻所有急需发泄的情感,备受期待地打开了。
“啊,是你。”张扬探出一个头,他已经换过了一身利索的运动服,看样子正打算出门,当看到站在门口脸色青白的流川时,不禁伸手拉了一把:“回来了就进来啊,傻站着干什么?”
流川失望地收回视线,低垂着头,沮丧到了极致。张扬笑着拿手揉他的头:“你这回又怎么了?高兴点啊,里面有两个很贵气的客人等了你好久哦!”
张扬看起来比流川还要高兴,他没有明说那两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是谁,流川已经猜到了。他啊了一声,极度失望后带来的意外惊喜,让他迸发出比平时更充沛的力量,他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欢呼雀跃,每一个毛孔都充盈着喜悦的快感。张开着手,叫了一声爸爸,就近乎粗鲁地推开了张扬,飞扑了进去。
屋内,冷小天和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眼镜男在两张凳子上对坐着,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既诡异又尴尬,流川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冷。而真正令流川心跳加快的是,一个长得和自己有几分相像的中年男子,正有说有笑地端坐在他的小床上,他微微侧过头,和趴在椅背上的陈浩相谈甚欢。流川骤一看到他,心中所有的委屈和失落像找到了发泄的缺口,无限心酸,鼻子一阵瘙痒,眼眶马上就湿润了。他不停地叫着爸爸,飞扑到了那个男子的怀抱里。
沈爸爸沈守凌笑呵呵地拍着他的背,说是安慰更像是溺宠:“傻孩子,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快,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你就不怕大家笑话你黏爸爸?”
流川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老人家宠出来的吧?都差不多是18岁的成年人了,你老人家竟还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黏爸爸这种哄孩子的话来,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怎么听怎么溺爱好吧!张扬终于首次和陈浩达成了共识,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均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流川用力地揪着他爸爸的领口,既舍不得又觉得难为情,呜咽了半天,硬是抬不起头。沈爸爸慈爱地摸着他的头,一面拿手拍他的背,一面干笑着对众人说道:“啊哈哈,这孩子就这样,自小就被我惯坏了,娇气得很,还望小同学们能够多多担待。”
陈浩和张扬忙摆手说怎么会呢,叔叔你多心了,流川这样很好啊,我们都打从心里喜欢他。沈爸爸闻言,面现难隐之色,他摆了一下手,阻止了陈浩他们的发言,叹了口气,娓娓说道:“唉,说来话长,这孩子变成现在这样子,都是我的错,是我害的他啊!”
张扬一听有戏,忙搬了张凳子坐到了陈浩旁边,陈浩横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冷小天也终于有所反应,他收回了用眼睛凌迟那个眼镜男的刀光剑影,向这边看了过来。令所有人意外的是,那个看起来很路人甲的眼镜男,啪啦一声站起来挪开凳子,快步走到沈家父子面前,深深一个九十度的鞠躬,接着单膝跪了下来:“大少爷请不要自责,您为流川少爷做的已经够多了!如您所见,流川少爷现也已长大成人,身体很健康人也很精神,还结交了这么多值得信任的知己好友,您应该高兴才对,没必要自我谴责!”
此言一出,艳惊四座。
张扬捂着嘴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陈浩的肚子:“哎,这看起来很牛逼的家伙是谁啊?看这德性,穿得跟一黑社会似的!”陈浩扫了他一眼,说我怎么知道,继续看下去不就知道了么!
果不其然,沈守凌一只手抚着流川,用另外一只手托起了那个戴着银丝吊链眼镜的西装男,看着他的眼睛感激地说道:“阿管家,你就别替我掩饰过错了。这都怪我啊,因为个人的私心,从小就拿自己的儿子当女儿养,结果到头来没有把孩子养好,倒是把脾性给惯坏了!”
“我们家川儿自小由我一手带大,十三岁前没怎么见过生人,请的又是私人家庭教师,柔弱得像是女孩子一般经不得半点风雨。后来连我自己都发现问题了,这样下去只会害了他,只好一狠心就把他送学校里去了,好歹让他多接触些社会上的人气,结交几个朋友也是好的。不然整天闷在家里,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就真的要闷坏了!”
“爸爸!”流川猛的抬起了头,脸上白一道红一道的,好不精彩:“说这些干什么?丢脸死了!”
沈守凌捧起他的脸,用带着点青色胡桩的腮帮子蹭了一下儿子粉嫩的脸蛋,流川脸一红缩开了,局促不安地坐到一边。他哈哈一笑,搂着儿子的肩膀,眉头一拧,又说开了:“可这孩子实在是黏人,一刻都离不开家。才上学没几天,就哭着跑回来了,说有人欺负他,我一听就觉得不对劲。照理说不可能的啊,那间学校的校董和这孩子的外公是生死之交,平时上课都是有表兄弟陪着的,阿管家也有按时接送他上学和回家,就连上厕所都有人陪着,怎么会有人欺负他呢?”
沈守凌说着,怜爱地低头亲了一下流川的眉心,流川羞得头都低到裤裆里去了。他极不好意思地扯着父亲身上羊皮背心的一角,低声地抗议道:“爸爸别说了!”
阿管家摘下眼镜擦了一下溢出眼角的泪水,走过来拉起了流川的手:“流川少爷,您就让您父亲接着说下去吧。少爷他这些日子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您,现在好不容易见上您一面了,和您拉拉家常回忆一下小时候的事情,也是应该的。”
“而且,”阿管家一面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认真地擦拭着眼镜,一面拉长了语调,诚恳地规劝道:“您在场的这么多位朋友,似乎也对您的过去,极为好奇。”
这句不轻不重的提醒就像一根针一样,打入了流川的脊背。流川吃了一惊,猛的抬起头,发现冷小天侧着头听得很认真,转过头对流川报以微微一笑。流川脸上一阵发烫,忙转开视线。张扬听得也很入迷,发现流川在看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抓着头发嘿嘿地讪笑着。陈浩则立正了身对着流川暧昧的一笑,那神情像极了给大公鸡拜年的黄鼠狼,流川后怕地打了一个冷震,撇过头,再不去看他。
好不正经的师父!敢情要是能穿越到过去,你也想帮着外人欺负我呢!
“呵呵,看来你的同学都挺关心你的嘛!”沈守凌伸手拍了一下流川的手背,顺势握起来抚摸着他的手指,又陶醉地陷入了回忆:“当时我也很郁闷,就问他怎么了,可是川儿这孩子性子倔,怎么问他都不肯说,还叫我不要追究。我以为这孩子真的被人欺负了,怕他受委屈就没再让他去学校。这事就这样搁下了,后来还是他当时的班主任打电话来,说当初给川儿写情书的小男孩已经被勒令退学了,让川儿继续回去上学。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哎呀,我们家川儿就是长得好,”沈守凌捏了捏宝贝儿子的脸,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眉开眼笑地看着他:“就是有点女孩子气,是万万受不了半点委屈的,所以希望同学们能够多忍让一些。作为他的父亲,我实在是很不称职,同时也替他高兴,认识了你们这一帮子朋友,真是我们家川儿的福气!”
故事听到这里就再无什么倾听价值,接下来就是场面话了。
为了让气氛不至于一下子冷下来,这时候就得有一个人站出来暖场子,这个人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陈浩身上。
陈浩很绅士地笑了一下,说沈叔叔您言重了,一面站了起来,给陈爸爸重新换了一杯水,又给剩下的众人一一续上茶水,那个阿管家却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坚决地一摆,谢绝了陈浩的好意。流川低垂着眼也接过喝了一口,最后连冷小天和张扬都分到了一杯。
一屋子人开始其乐融融地谈笑了起来,这回拉的还真是家常。只是冷小天自始至终都臭着张脸,问他话也是爱理不理的,一点都不卖沈爸爸面子。那个很臭屁的管家也一直保持着目下无尘的高贵姿态,谁要多看他一眼,他就对谁蒙娜丽莎,直笑得人心里发寒。
流川趁着自己老爸和陈浩张扬他们聊得兴起的档口,偷偷溜过来和冷小天咬耳朵。冷小天紧绷着的脸这才缓和下来,但还是很不待见一边鼻孔朝天的阿管家,觉得讨厌,从头到脚都看他不顺眼。那个阿管家只装作没看见,只不住地咳嗽,每当流川和冷小天的互动稍微亲昵一点,他就用两根指头捏着镜框轻咳一声。冷小天几次抓起拖鞋想扔过去,都被流川以“乖,今晚好好奖励你”的诱人条件制止了。那个碍事的管家知道自己被人嫌弃了,终于有了点自觉,他不咳了,改为不停地看表。那块特别定制的纯金怀表从他怀里掏出来,又放回去,掏出来,又放回去。最后连流川都受不了他,不得已摆出沈家未来主子的架子,板起了脸,用眼神将他支走了。
就在流川以为终于可以好好地和冷小天享受一会二人世界的时候,禁闭着门再次打开了,准确地说,是被人一脚踢开的。踢门的人很有技巧,看似很重的一脚,发出的声响刚好能让屋内所有的人引起足够的注意,却不至于踢坏了门板。那突如其来的嘭的一声响,甚至让人产生一种想去附和的共鸣——这个开场,足够华丽和醒目!
在门被撞到墙上又反弹回来后,一只漂亮的手接住了它。以肉眼能看得见的频率震动着的门板上,赫然四根葱白的手指,小巧而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耐看,红润而圆满。那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极具灵性的手,那只手的主人,此刻正斜着嘴角无声地冷笑:
——呵,我愚蠢的哥哥哟,这么久不见,你看起来还是一样的无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