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话: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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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漫天的大雾,目之所及尽是白茫茫的一片,浓雾中凝结着像是冰晶一样的颗粒,触手冰冷。
流川茫然地站在原地,四肢僵硬,脖子发梗,只有心脏跳得特别的快,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强劲而有力。
这种感觉,就像是茫茫天地间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一时之间,茫然,沧桑,惶恐,失落,所有不安和恐惧的情感潮水般涌上心头,堵得人胸闷,喉咙里也苦涩得难受,沙哑疼痛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在流川呆立着茫然失措的时候,突然一阵风,呼呼的刮着,把漫天的浓雾都吹散了,露出了蔚蓝的天穹原来的清明样子,流川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是站在水面上,就像在踩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冰,连水里的游鱼和水草都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回事?我怎么站在了水面上?流川弯腰,扭着头四下看了看,不得其解。又不敢乱动,怕掉到水里,流川不会游泳,他从小就怕水,无论是大江还是小河,对他来讲都是汪洋大海一样的恐怖。几次险些失足落水的经历下来,他已经是惊弓之鸟了,现在这个处境更甚,流川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踩破脚下这层薄薄的“膜”,沦落为鱼食,掉到水里喂鱼,或者直接被水呛死。
哪一种听起来都很恐怖!流川不想死。在冷小天没有回来之前,他怎么能死!
这时,不远处一个人影走了过来,他手里提着根黑木棍子,脸上是一副全世界银行行长均欠了他几百万美元的抑郁表情。
是冷小天!流川惊讶得下巴都快要掉到了地上——不,是水面上,他瞪大眼睛,嘴巴张得老大简直惊呆了——冷小天竟然在水面上走!太不可置信,简直就是魔幻!
“冷小天,你这几天到哪里去了?我好担心你!”
流川听到自己心里这样说,而冷小天像是听到了一样,摇了摇头说我不能告诉你,那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
“我是来向你告别的,”冷小天将手里的那根沉长的黑木棍子塞到流川手里,深深地看了流川一眼,说道:“我要走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你拿着这根柏木榫头代替我守护下去吧。从现在起你就是第十三代守陵人了,只要这根柏木黄芯一天在你手上,你就不可以逃避,你要时刻记着自己的使命,湖底的古墓将会是你的最终归宿,你必须用自己的性命作担保守护着它,不让居心叵测的人接近墓口半步,也要用尽全力阻止无辜的人因一时兴起或误打误撞而擅闯古墓,好奇和无知会要了他们的命。”
说到这里,冷小天叹了口气,眼神闪烁了一下,继续说道:“这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太不公平了,可我没办法,事情的严重性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测范围,地宫墓道的裂口在一天天扩大,浊气就要泄漏出来了,必须得有一个人去堵……时间太仓促了,我一时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了。流川,对不起,我得走了,在我回来之前,你要好好活着,如果……如果我能有命回来,我就答应你,再陪你看一次日出,上次在海边睡过去了,对不起……”
似乎是因为一口气说了太多,冷小天有点累了。他呼吸微微有点急促,也不管流川听得云里雾里的有没有听明白,他用力握了一下流川的手,转身离去。
流川僵硬地合上嘴巴,他的眼里开始有泪水转动,可他的身体还是动不了,嘴里苦苦的,满是愁苦的滋味,他无助地看着冷小天越走越远,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去挽留,他什么都没听懂,但却听到了“告别”两个字——冷小天要走了,他是来向自己告别的,他要去的地方很“远”也很危险,随时可能会没命;冷小天要抛弃沈流川了,在此后漫长的时间的生命里,再也没有冷小天这个人,为沈流川投湖,臭着张脸——逗沈流川笑,把沈流川弄哭,以及等沈流川回家。
太残忍了!心脏都快要停止了,肺里堵满了空气呼吸都痛得艰难落泪,流川捂着胸口就像捂着一道无法言说的疼痛,他双眼一片模糊,耳朵轰隆作响,似乎就在一瞬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心和信仰一下子被击得粉碎。
我的天已经塌下来了——流川在昏倒前最后一秒这样想道,紧接着他眼前一黑,整个世界终于如愿地停止了运转,耳边的一切终于不再嘈杂,意识停留在一片祥和和安静之中,载着疲惫不堪的灵魂,一同堕入无边的黑暗世界……
“唔……”感受到唇边传来的一阵清凉的甘甜,流川条件反射地舔了舔嘴唇,接着撑开了眼皮,悠悠转醒。
长时间处于昏迷的状态,流川的意识很是模糊,脑袋昏沉沉的,头疼得厉害。他摇了摇头,眼睛发盲了好一会才能看清东西。他首先看到了满天的星光,然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再然后就是冷小天比星光还要璀璨的双眼。
“喂,睡够了没?快醒来。”冷小天合上手里的矿泉水瓶盖,小心地拧实了,放到一边,不放心地拍了拍流川的脸:“喂,不是醒来了么?干嘛还眯着眼装死?起来啦,起来!”
好凶恶的语气,好臭的脸,好熟悉的——温暖气息!流川偷偷地撑开一只眼皮看了一眼,又飞快地合了起来,他还是觉得这不是真的,这是梦里吧,一定不可以睁眼,一睁开眼冷小天就会消失不见了!
冷小天可没这个耐性和流川磨叽,他拧开矿泉水瓶盖,哗啦啦地对着流川的光脑袋就浇了他满头满身。做这件事的时候,冷小天脸上是平静的,眼睛却流露着一种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惋惜——多好的水,就这样浪费掉了。
噗——哗啦啦!流川甩着头受惊般从石椅上崩了起来,一时跳得太过猛烈,撞到了冷小天的下巴,差点没害得冷小天把舌头咬断!
“你小子——”冷小天火了,一边捂着嘴,托着下巴检查伤势,一边还不解恨地扯住流川的衣领,把他从石椅上整个提了起来:“你睡傻了?还是活得不耐烦了?!”
看着冷小天凶恶的眼神,流川第一个反应就是想笑,他也真的笑了起来,还笑得很开心。冷小天见他笑得这样丧心病狂,也有点慌了,一时后背凉嗖嗖的,连白毛汗都出来了。
“再笑我就把你扔湖里!”冷小天威胁道,手上却放松了力道,底气不足地向后退了一步。
流川继续笑,一只手指着冷小天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连咳了好一阵就是说不上来一个字。
在冷小天的耐性和忍耐度都将接近极限的时候,流川终于停下了骇人的狂笑,但不等冷小天松下口气,他立马又做了件很神经质的事情:他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脸,直到痛得龇牙咧嘴的才肯松手,这还没完,他捏完自己又去掐冷小天脸上的肉,把冷小天掐得直想飙泪。
“你有完没完!”冷小天一把拍开流川的手,大声吼道:“你要是没癫够就继续,我回去睡觉了!”
“别!”流川一把拉住冷小天的手,赶忙制止他,一边口吃地解释道:“你别走啊,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现在是不是在梦里!你几天不回来了?我、我好担心你啊!”
看着流川真挚诚恳的眼睛,见他脸上又是一副关切模样,冷小天叹了口气,脱下身上的白T-恤帮流川擦头,流川闭上眼安静地坐着,任冷小天帮他料理。
冷小天三两下帮他把头上的水擦干,流川的头发很黑也很软,摸上去凉凉的,就是有点长了。这个人很长一段时间没剪过头发了吧,真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冷小天一边忙活一边鄙夷,其实冷小天不知道,此刻他的头发比流川的长多了,又没穿上衣,光着身子,形象真是大打折扣。
胡乱地帮流川整理好头发,看到他脸色好多了,头脑也清醒了过来,冷小天就开始不耐烦地催促他回去。可窝在长椅上卷曲了一整天,流川又饿又累,腿都麻痹得没知觉了,哪有力气站得起来!
冷小天真是恨死流川这蠢到要死的大包袱了,又无其他计可施,只得恨恨地架起流川,用肩膀支撑着他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回走。走到石阶那里,冷小天的耐性终于被磨光了,他二话不说,弯下身背起流川,噔噔噔地就飞奔着跑了上去。
伏在冷小天背上,流川闻到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流川突然觉得好安心,开始一个人自言自语,喃喃道:“你能回来真的是太好了,我真怕你从此再也不回来了!我还梦见……”
“忘了它!”冷小天停了下来,语速极快地命令道:“你梦到的都是不真实的,无论梦见了什么,你只管当作一场冒险,太较真你会疯掉的。”
感受到身下的人身子一僵,流川知道冷小天是认真的,又不想自讨没趣,就没再说什么。这样被人背着走路的感觉真舒服,都有点飘飘然起来了!流川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代,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一切都那样美好又那样鲜明,有温暖的家,饭桌边充满笑声,还有疼爱自己的人。
昏昏沉沉中,冷小天告诉流川,黄昏的时候他就回来了,宿舍找不着人,就估摸着寻到湖边来了。他原以为流川只是睡一会就会醒,没想到直到夜晚降临,蚊子都快吸干他的血了流川都还没醒来!
冷小天还告诉流川,张扬到处找他,貌似也来过湖边,可是却不知为何没见到他。后来还来了一个女孩子,很怕晒地穿着件雨衣,又羞于见人般把帽子扣得很低,神神秘秘的,看着让人好不舒服。冷小天用眼神把她打发走了,云云。
流川听着听着,觉得冷小天在唱歌,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最终抵不住上下眼皮打架,意识一恍惚,就这样趴在冷小天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