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弦断惹悲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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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绢,白幡,白纸封门。华容跪在一整个肃白世界里,素服白衣,身姿隽逸,像极了他十三岁那年,雪色天光,跪在父亲面前。
只是此刻,父亲看不见了。
我走过去,轻轻叫他:四哥。
过了好一会,华容才抬起头来,看我一眼,他说,七儿,这么早。
然而这一眼,却让胸臆间无端一寒。
刚才进来时候,见他垂首不语,眼睫微闭,连我走近都没有察觉,那样子,倒像是睡着了。他的脸隐在光尘里,只照出脸侧端雅的弧线。直到他抬目说话,我才看清,他此刻面上,竟比身上素服还要白过几分。
我问:四哥,你身上不舒服么?
——没有,没有不舒服。
他牵一牵唇,似乎想要牵出个微笑来,可是他眉宇间苍茫胜雪,眼底幽光也透着疲惫虚乏,这个笑容,就显得有些无力。
于是再开口,语气里不由得带了责备。
我说:四哥,你在这里跪了一夜是不是?四哥,你做什么要折磨自己?
笑容里存了丝无奈,华容说:七儿,父亲的灵柩,总要有人守着。
守灵么?倒像是有这种说法,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思绪一转我不欲纠结这个问题,只对华容说:好,四哥,那我来守着,你去回房歇息。
——不行,你不能守!
他避开目光不再看我,语气坚决彷佛没有商榷的余地。
——为何不能?我问:四哥能守,为何我不能守?
——因为……因为,四哥是男子,这是祖宗规矩。
他语气郑重,背脊紧绷成弦。那日我以为,祖宗真的立过这条规矩。
然此际他唇瓣苍白,原先的薄樱粉色退了个干净,让人忧心。我伸手去拉他,柔声央求:四哥,你去歇一会可好?你一定很累了。怕他再欲摇头,又补了一句:四哥,现下,一大家子人全指着你,若是你都累倒了,叶家可就乱了。
听得这话,他终于不再坚持,一手撑地打算起身。我刚要松口气,忽见华容双眉蹙紧,半起的身体堪堪滑落,就这么重重的跌下去。耳旁清晰传来骨骼撞地的闷响,似乎,还有极力压抑的轻哼。
——哥!
心狠狠一沉,那一句呻吟似乎是砸在我的胸腔上。
记忆中,华容是从来不会呼痛的,即便十三岁那年遍体鳞伤,一病数月,在我面前,他仍是笑着的。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倒下,慌乱着抢去扶他,嗓子里干干涩涩,只挤出这么一个字。
因为太过慌乱,我整个人都撞进他怀里,好在,险险撑住了他跌落的身体。我半跪在地,就这么拥着他,手臂下,能感觉到他背脊剧烈的起伏。他的头搭在我右肩,因而,我看不见他面上神情,也不知他到底如何了。
——哥,四哥。我叫他:四哥,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我语音急切,拥着他却不敢动,只是一声声唤他。
耳际低喘稍缓了缓。华容说:七儿,没事,我没事。
他强撑着支起身体,抽出一手,拍拍我的。
他说他没事,可是相触的手在我肌肤炸开寒意;可是沉暗的瞳底痛楚之色来不及遮掩;可是他连说没事的时候,都气息不继,虚浮颤抖。
——可是,四哥,你看上去很不好。
目光撞上他垂于身侧的另一只手,那指节真像是冰刻般,映着黛青色血管,紧紧蜷着,似乎,用了极大力气。我一手覆上去,同样如冰的温度,让我的心脏也跟着揪紧。
我问:四哥,你哪里疼么?四哥,你忍一忍,我去叫大夫……
手忽然被握住了。
——七儿,别去。他说:七儿听话,叶家,再不能乱了。
他稍一动作,额上便沁出细密冷汗,本无血色的脸上更是白的惊心动魄。
他说,七儿,听四哥的话。
脑中忽而记起昨夜的梦来。梦里,华容说:七儿,你为何不听四哥的话?那么四哥留下来也没有意义。
他说:芙苏,如今,我也该离开你了。
我下意识的就抓紧了他,四肢百骸都升腾起恐惧。
我说:四哥,你不能有事,四哥,求求你,不要离开。
我抱住他,一遍遍哀求。
怀抱紧了紧,华容双手回拥住我,他说:七儿,不怕,四哥没事,四哥哪也不去。
他声音轻远,像是疲惫至极,缓了缓,又继续说:我们先歇一歇,待会儿,扶我回房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