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的陛下，你可还记得我们当初的誓言？”王猛莞尔转颜，却是一副不怒堪比怒容的凛然之态，“我们大秦的立国之本是执政为民，可是，如今你却忘民之利益于耳后，倾一人之力专宠慕容冲，你不觉得这有违我们的初衷吗？这怎能不是一种寒心？”
    苻坚默默无语，静静的依在书桌上。
    王猛并无半分的松弛之像，紧紧抓住这个话题不放，一语一个警惕，仿佛此刻主宰大秦的不是这个一向傲人不可一世的秦王，而是他，大秦国朝堂之上真正的掌权者，“百姓的力量是伟大的，秦皇汉武，即使千古一帝，也终究不能阻挡浩浩荡荡的人民起义的历史潮流，我们又怎可忘却古人之教训？”王猛逼近苻坚一步，朗声道，“陛下，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就是这重重强调的九个字让苻坚一个冷战猛然清醒过来，用着近似于颤抖的语气诉说着自己内心的痛苦和纠葛，“景略，孤对不住你。”
    “不，”王猛苦笑着摇了摇头，像一座雕塑一般伫立在苻坚的身侧，“不，不是陛下您对不住我，是您对不住我大秦的百万民众。”突然的恭敬语气却没有半分的温柔和气可言，不怒自威，却更胜于平时的怒火，教人不得不把心思放在其上。
    苻坚扬起眉头，盯紧了王猛的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景略，你说下去罢。”
    王猛正了正衣冠，轻轻咳了一声，这才扬声再一次的说道，“朝堂之上，奖优罚劣，激浊扬清，朝堂之下，让百姓有说话的权利。”
    有意的加重了尾语，还不等苻坚的反应，王猛语气一转，带着半分的嗔怪之意，“陛下，民言可畏。”
    苻坚深深的盯着王猛那具着深意的眼眸，顷刻之际，眉头紧凑了起来，眼神之中竟然带着了请求之意，王猛却毫不领情的，一字一句清晰道，“陛下，你是当真不知这长安城的谣言，还是说你觉得这谣言终究会不攻自破，不足为惧？”掷地有声，热血铿锵，即使是身为万人之上的帝王也不能找出半分驳斥的理由来。
    苻坚一个寒颤，从书桌上挺直了腰身，刚想伸手去翻桌上的那一本奏折，却因方才王猛之语过于激烈，心神烦恼之余更加的凝聚不起心思来，一个踉跄，向前倾斜而去，王猛急忙伸出双手搀扶住了他，眼神即刻之间担忧起来，“陛下。”
    “无事，”苻坚扶额摇头，苦涩的淡笑道，“景略，你说的不错。”
    继而一个失声的语气传入耳畔，“可是，孤真的不能没有他呀。”像是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王猛这才发觉自己方才的那一番口舌全部白费了，忿恨之余，猛地一下甩开了手，苻坚却笔直的站立在书桌旁。
    “陛下，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王猛恨恨的盯着苻坚。
    苻坚挺立着的身躯没有倾斜，眉心并没有紧紧凑着。
    王猛深受创伤，再一次的恨声道，“陛下，你让长安城的人寒心，你让我大秦的百万将士寒心，你更让我寒心。”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景略。”苻坚却在这一刻揪住王猛的衣袖不放。
    王猛心里一个惊喜，满含期待，却只听苻坚低声道，“你容孤再考虑一段时间罢。”话落，却径自的沉思了下去，王猛怒不可遏，一甩衣袖挣开。
    “景略。”苻坚回过神来之际，王猛已经离他几步之外，“景略，孤王对不起你。”
    “我不要陛下的歉意。”王猛冷冷道，“陛下，你是这大秦的帝王，只要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这大秦的百姓，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说完，不再有半分的回身，愤愤拂袖出了书房。
    末了，在门口顿足的那一瞬，回音朗朗传入了苻坚耳畔之中，“陛下，国之殇在于帝之荒政，你好自为之罢。”
    下一片刻，苻坚便从斜依靠着书桌上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似乎在那一时刻，他只是一个无助的，痛苦的，纠结着的普通人，而不是这高高在上的大秦帝王。
    主宰着万人生死的至高无上的帝王，在刚刚失神的那一片刻，是那么的无助。
    而那个无助，曾经也是那个红衣少年有过的。
    彼此深刻的记忆，却终究逃不过历史的命运。
    良久之后，苻坚从地上缓缓站立起身，无力的摇晃着走到宫门口，朝着两侧的宫人吩咐道，“去，去宣安乐王。”
    “是，陛下。”宫人得令，恭敬的退出，不敢有一丝的怠慢，奔向了安乐王府。
    “皇弟，你说孤应该怎么办，冲儿他真的不能长久的待在孤身边么？可是，孤才刚刚得到他的心，孤怎能甘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