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晨，刘曜早早起身，来至军营视察军务，双方自开战来也已经数月有余，士兵们甚是厌战至极，声势是一回事，打起仗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看着满是伤痕的兵士，刘曜的心里很痛苦，将军百战死，士兵疆场亡，离国万里，抛弃子嗣妻老，他们所带的理想，身上的抱负，如今只能在这残酷的生杀战场上实现，一代又一代的热血，都将洒在这烈土之上。
    又想起司马邺，如今留他一人在长安，他可还习惯？可还在思念着自己？可还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心里满满的装的仅仅是他一人？
    石勒，你何苦要挑起这战乱，这江山，你可曾担待的起？
    刘曜累了，身心俱累。
    但是往往想起心中还有住着一人，念想这他，这所有的一切又算的了什么？
    吩咐好属下好生守护，紧紧驻守防城，以防止赵军来袭，刘曜跨入帅帐。
    刘岳，刘黑等人已经在帐中候命。走过去，坐下，又站起，看着面前的军事地图，刘曜顰紧了眉头，半晌，才开口说道，“如今，我们失去了洛阳，河南之地已是难以收复，但是保全长安东面之地，死守潼关，还是绰绰有余。”顿下，看了一眼刘岳，似是有什么重要的决定，又忽然转向刘黑，命令般说道，“刘黑，朕命你带兵一万，赶赴八特坂，誓死守住石季龙的前锋，阻止其渡黄河，若是失败，提头来见，你可能做到？”
    刘黑先是一愣，继而报手一弓，“陛下如此看重于我，我自当拼死效忠，就算血洒八特坂，也绝不会让石虎渡河。”
    刘曜扶起他，拿起桌上一块令箭，递交给他，“好，朕相信你，这枚军令箭朕交由于你，人在箭在，人亡箭亡，你可想清楚了。”
    刘黑热泪夺出眼眶，“陛下放心，”继而许诺道，“我若不在，这枚军令箭自不会出现于世。”
    刘曜死死忍住眼中泪水，望了一眼他，终是一叹，“去吧。”
    刘黑得了军令，大步出了军帐，留下了刘曜刘岳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刘曜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张地图，刘岳终于忍不住，“陛下，为何要让刘黑去守八特坂，陛下明知、、”、
    话还没说完，刘曜一摆手，阻止了他，“朕知道你要问什么，你是想问，朕何为要命刘黑去八特坂，而不是你。”
    刘曜继而一笑，“朕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刘黑有勇无谋，只知死守城池，就算石季龙攻下城，他也不会投降，可是，八特坂，那么一块坚硬之地，石季龙怎能攻的下。”
    “我们要的只是时间，只要刘黑在八特坂能坚守十天，我们便有足够的时间来应对石勒的进攻，朕不需要刘黑去攻打石季龙，朕只要他死守，守住八特坂。”
    刘曜看了一眼刘岳，“至于为何不是命你去，难道你真想不明白？”。
    刘岳一愣，“为何？”。
    刘曜轻轻一笑，“朕想要你留在朕的身边。”
    刘岳吃了一惊，不敢相信。
    刘曜不再去看他，转过身去，身影印在帐上，那般清晰，却是那般的无力，只听他缓缓说道，“你是朕如今唯一的亲人了，除了你，朕不知道去信任何人，只有你，朕才可以放心的让你留在朕的身边，并肩战场，”
    “如今，朕什么都不剩下了。”
    刘岳鼻子一酸，他说的何尝不是事实，众叛亲离，说的就是如今刘曜的处境吧。
    刘岳不知说什么好，沉静了许久，刘曜又转过身来，“刘岳，朕命你连同朕从长安带来的兵马五万，明日起出发，驻守金谷，”，“这潼关，就交由刘胤，你可愿随朕前往？”
    刘曜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又似乎无奈。
    刘岳心下一紧，握紧了拳头，“刘岳定当不令陛下失望。”
    待刘岳退下，刘曜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就那样，静静的躺着，如果能这么的结束一切，如果没有心中所念、、、
    石季龙听闻刘曜命刘黑驻在了八特坂，便派手下先锋石聪迎战刘黑，誓要在三日内攻下刘黑。
    刘黑虽无谋，却知死守之理，石聪，你就尽管来吧，这八特坂，终是你的葬身之地。
    三日之后，石聪发起攻击，在城下一番叫骂，刘黑终究守着不出，无奈，石聪命人抬上云梯，从城下发起突攻，刘黑命人挖开城下护城河闸口处，用大水灌石聪后军，石聪后军乱成一团，石聪无力顾遐前方进攻，命令军队后撤，刘黑趁机发起进攻，城内士兵忍了三日，终于能一吐心中怒气，亟不可待的冲出，两军厮杀在一起，石聪赶忙趁乱逃走。
    这一战，石聪大败，刘黑守住了八特坂。
    与此同时，石勒命令石季龙绕至刘岳前方，阻止其在金谷一战，刘曜支援刘岳，带兵贰万，在金谷与石季龙相遇。
    石季龙斗气高涨，见是刘曜，分外卖力，也是亲自上阵搏杀。
    由于双方力量悬殊，终因寡不敌众，刘曜败退，刘曜带着余下的几千兵马，退至金谷外的一个小山坡之上。
    晚上，刘岳赶至，也是损兵折将，五万兵马不到三万，主将二人只能死死的退在这深谷之中。
    人道兵贵神速，石季龙当然不会放过这上天来的大好时机，夜里偷偷命二十人组成一个小队，绕过刘曜刘岳主力军队，混在刘曜前方军中。
    夜里，累了一天的士兵敢要入睡，突然一声“失火了”，众兵皆惊，起身会合，一些不经事的早已逃离，刘曜刘岳命人一查，原是有人故意起呼，士兵们无故大惊，再也没有睡意。
    夜里，三更时分，又是一声惊叫，众人又是被惊起，士兵人心混乱，趁着夜色，逃走了一大半。
    军中溃散，士兵们奔溃四方，刘曜刘岳的不到三万的兵马终是所剩无几。刘曜命令属下清点人数，不过两万。
    “陛下，你还是速速回京去吧。”刘岳看着这不成一体，乱成一团，毫无纪律的残兵，进入帅帐，哀求着刘曜。
    如今，人心已经大乱，士兵们恨到至极的肯定是刘曜，乱兵之中，焉有舍身而退之理？如果士兵们被石季龙挑动起来，那后果不堪设想，刘曜危在旦夕。
    原本以为有刘黑在八特坂的坚守，自己怎么也能坚持住这金谷，却不想石季龙亲自来战，八特坂一战，他们舍去的仅仅的一个关隘，如今，石季龙倒是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刘曜始终不愿意相信自己如今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还要缩首逃回长安，心中的怒气，怨气，恨意，憋在一起，终是忍受不住，一口血喷出，洒在帐上。
    “陛下。”刘岳赶忙扶住他。
    刘曜勉强撑起身，强忍着心中那翻滚着的血气。
    刘岳跪了下来，苦苦哀求，“陛下，回京吧。”
    “这里由属下来担待，属下定不会让您失望。”
    “求求你，陛下，回长安吧。”刘岳哭了出来，任再是坚强的人看了也动容，刘月从来未在何人面前如此这般过，如今却为了奉劝刘曜，十几年的泪水夺眶而出。
    自来驰骋疆场，纵横半生，早已练就了铁血心肠，如今，如今却、、、、
    刘曜心在滴血，像是被人活生生的撕碎了一般。
    除了司马邺，刘曜的心从来没有这般的痛过，为了司马邺，他愿意打下一片江山，而如今，为了守住这江山，又要放弃一片河土，自始至终，只是为了一人。
    刘曜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好，朕也无奈，朕这便起身。”说着，当真起身，转首，作势要出帅帐，走过刘岳身边，一手拍上刘岳肩头，“这里，就交给你了。”
    末了，低声一句，“终是到了无可退路之地，记得保全自身，”、、、、“朕不想失去你。”像是嘱咐，又像是临别之言，终究逃不过的还是要来。
    刘曜连夜退回长安。
    金谷一战，刘曜主力更被消灭殆尽，石季龙仅仅用了二十人，便破了刘曜，当年项羽的四面楚歌，如今，刘曜终是尝试到。
    刘岳带着不到两万的残兵继续驻扎在金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