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百花门
    江湖中最近出现了一个神秘的教派——百花门。没有人知道它的踪迹，传言所杀之人都是一些流连于花丛取乐的有钱男子，例如，半年前同木城的大财主钱百万在从妓院回家途中遭人袭击，连同手下数十名打手全部消失，正当钱府家人欲报官时，有人在城东发现钱百万的尸首，身边只有一朵白色的婆罗门花。围观人说钱百万死像极惨，简直惨不能睹。还有不久之后的青城帮副帮主李雄、同仁客栈大当家张大生等等。这些人的死像同钱百万差不多，只是，不然发现一点，死的都无一例外都是男人，确切说都是家有妻妾成群，花心在外的男人，死后身边都有白花。最近又惊闻城中有名的“温香楼”被人放了把火，当衙役们赶到时除了烧焦的人和家什外，只有门前牌匾上别着的婆罗门花，一时间，那些有钱佬们人人自畏，深怕下一个能放白花的尸体会是自己。
    灯火通明的房中传来阵阵淫声笑语。房外，无数醉生梦死的灵魂在这里寻找安慰，这里是男人的天堂，只要有钱，什么样的女人都会屈服于你的淫威，不用管家里的黄脸婆的臭脸。女人嘛，就是用来逢场作戏的，在这里，这就是潜规则，因为这里就是妓院。
    “丘爷，再喝一杯嘛！”女人娇腻的声音让男人感到浑身麻酥。
    “好好好，我喝。”男人眯着眼将酒一口入喉，还不忘用手摸着女人丰满的臀部，又惹得女人一阵娇笑。
    “丘爷，你这几天的不来看奴家，是不是忘了奴家了？”
    “心肝儿，爷这不是不方便嘛，家里的黄脸婆看的太严，实在——”
    “哼，我就知道爷对奴家根本就是虚情假意，还口口声声说有多想念奴家。根本就是骗人。”女人佯装生气。
    “心肝儿，我对天发誓对你绝对是真心的。”
    “真心？那新娶的七房小妾怎么解释？哼，总之奴家就不该信爷。”
    “心肝儿，放心好了，等老头一死，我把家产搞到手，看我不休了那黄脸婆。到时候，我娶你过门。好不好？我的心肝儿。”男人猥亵的凑进女人的脸，亲了一口。
    女人不依的捶打男人。
    楼下几声女子卖花声。
    “啊——”
    一声女人的尖叫声从楼上房间传出，紧接着房间里跑出女人衣杉不整的模样，脸上几处红色痕迹，女人发出惊恐的声音。
    “杀人了，杀人了。”
    立刻楼下惊恐一片，慌成一团，几名胆大的随同老鸨和龟公冲上楼，看到房间的景象，不禁倒吸口冷气，床上一具头悬床边的男尸，脖子处一刀毕命，血一滴一滴的流向地面，早已染红了一片。血迹边，一朵白色的婆罗门花飘然落地，和猩红的血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协调感。
    老鸨身边轰然晕过去一半人，而老鸨自己除了张开那张血盆大口之外，依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皎洁的月光温柔的撒在地上，通道的尽头两根雕凤散花柱，片片白纱被根金色的钩环分成两边倾泻而下，一声叹息声从纱后面飘出，一女子斜倚在柱旁，一袭大红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略丰满的胸部，面似芙蓉眉如柳，一双丹凤眼莹波扇动，三千青丝撩了些简单的绾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额前描有一朵怒放的红牡丹，娇艳欲滴，头上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随着微风发出丁冬的声响，别有一番风情之姿。
    “唉。”又是一声惹人心怜的叹息声，女子轻轻挥动衣袖，轻启朱唇。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女子抬头看着月光，垂下眼睑，一滴泪流出眼角。
    “圣女，教主有请。”身后的侍女打断女子独自哀伤的情绪，女子站好身子，挥了下衣袖转身从侍女身边走过，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女子迈着莲步缓慢的来到大殿中间，看了一眼大殿之上的人，优雅的行了个礼。
    “灵兮拜见教主。”
    “圣女不必多礼。”说话之人便是百花门教主凤九天，一袭黑色镶白牡丹委地长裙，面部依稀当年风华绝伦的光彩，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倒也不失是风韵尤存之美。
    “不知教主唤灵兮过来所谓何事？”
    “灵兮，今夜我心情很不好，每每会想起以前的事，本想借酒消愁，无奈一人独饮实在是无趣的很，只好命人将你唤来。”凤九天叹了口气。
    “灵兮愿意替教主分担烦扰。”
    凤九天起身走下，看着空荡的大殿悠悠开口：“灵兮今年十七了吧！”
    “是，”
    “倘若那孩子在世的话，也该十七了。当年我亲手将他扔下山崖，那孩子的眼神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样的清澈无邪。”
    灵兮没有吱声听着凤九天的述说。
    “他一定很恨我。”
    “我出身医家，爹娘是远近小有名气的大夫，家里开着医馆。爹最喜欢让我骑在他脖子上，带我玩耍，娘总是把家里和医馆收拾的井井有条，一家人其乐融融。可是有一天，爹上山采药回来，还带了一个受伤的女子，爹每天都细心的照料她，娘也在旁边帮忙。没过多久，那女人醒了，能走路了，她说她叫小柔，自己无家可归，善良的娘让她留了下来。女子便到医馆帮忙，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娘不再去医馆帮忙了，渐渐的，爹开始会留在医馆过夜，他说夜里常常会有急诊，娘也渐渐不笑了，有的时候娘的眼睛是红红的，可是我问她她又说是沙子揉眼里了…有天夜里，我听到娘在哭，娘说以后让我听爹的话。我不知道娘为什么说那些。可是当我第二天起床时发现娘——”说到这，凤九天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一段往事已经成为她心中无法磨灭的痛。
    “娘死了，上吊死的，用了最快也最不用疼很久的方式选择了离开，那年我十五岁，娘常开玩笑说再过一两年就可以嫁人了，可是娘再也等不到了，永远等不到了。我到医馆去找爹，开门的却是衣衫不整的小柔…虽然我小，但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娘死的太不值了，都是那个女人，贱女人，我恨她，要不是她，爹和娘还会恩恩爱爱的生活。我更恨爹，要不是他移情别恋，背叛了我娘，我娘怎么会死？”
    灵兮轻抿了口酒，轻启朱唇。
    “所以教主杀了你爹和小柔？”
    “是，我在爹娶那女人的新婚之夜，往他们的酒里下了鹤顶红，我要他们为我娘的死付出代价！”
    “你为你娘报了仇？”
    “对，我为我娘报了仇。”凤九天原本好看的双眸因为愤怒而变的有几分狰狞。
    “可是，教主并不开心。”灵兮轻轻地说。
    凤九天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醉笑了一声。
    “我爹的背叛，还不足以让我憎恨所有的男人。杀了我爹我便离开了村子，我后来跟了一个师傅，学了几年的功夫。我知道凭我的长相可以让很多男人成服于我的石榴裙下，于是我遇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男人，他是朝廷官宦人家，从他看我的眼神我知道他已经迷恋上我，纵使再怎么自傲，我还是单纯的很，在他的甜言蜜语下，我随他回了家，这才发现他早已有了妻室，正室因为没有子嗣，所以…可是我早已失身于他。我本以为他是真心爱我，可是…嫁了三年我未怀上子嗣。于是正室的欺负，公婆的冷眼，而他——早寻好了三房的人选，他甚至动了休我的念头！我本是江湖上闯荡惯了的，只因为他，我努力适应单一枯燥的生活，努力忍受公婆和正室的欺负，可是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我就是他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一脚踢开。我撕掉了休书，毫不留恋的离开了那个地方，可是我不甘心，我三年的青春！我要报复！讽刺的是，偏偏那个时候我居然怀孕了，真是可笑的很！我连夜杀了回去，我怀着他们家的子嗣，在他们恐惧的眼神中，让他们所有人消失在火光中，那晚的火光真美啊…”
    “怀胎十月，生了一个男孩，那眉目那神情简直和他一模一样！可我恨透了那个男人！这孩子的存在无时无刻不让我想起那个男人。为什么男人都是不可信的！我抱着孩子来到悬崖边，孩子居然不哭不闹，他就那么平静的看着我。我还记得那孩子屁股上有一块蓝色的胎痣，形状似一朵淡淡的云。”
    灵兮看着凤九天眼里闪过的伤痛，她应该是爱那个孩子的吧！想想世上也没有哪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吧，纵使她不是一个负责的母亲。
    “如果，如果那个孩子还活在世上，他会长成什么样了？他随他父亲的相貌，应该长的很帅才是。他应该比我高这么多吧！”说着比划着高度。
    她的神情有些兴奋和激动，但很快又暗淡了下去，她已经失去了他了，永远的失去了…哪怕活在这世上，他知道有这个母亲的存在，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恨吧。对，恨，谁能不恨呢？
    灵兮平静的看着有点颓废的凤九天，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面前的是一个犯了错的母亲，她自己又能有什么资格评价她所做的对与错？对于母亲的概念她也是淡漠的，她从小是被教主派人从“育幼堂”领回来的，“育幼堂”是一所专门收养民间的弃婴和孤儿抚养的政府组织，如有人家领养，办好一些手续就行；如若没有人领养的话，待那些孩子成年之后送进富人家，女为婢，男为仆。只是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有一个比她小三岁妹妹，妹妹从小身体多病，领养的人看多病的妹妹怎么也不肯多领养一个。后来她求人让自己见教主，教主终于答应去赎妹妹，可是当她到了“育幼堂”，妹妹已经让人领走了，对方没有留下任何地址，从此，她便失去了妹妹的音讯，可是她们有一枚相同的玉佩，上面都刻有个“灵”字，那是她们死去的母亲名字最后一个字。但她始终相信，妹妹是活着的，而且会活的很好，她那么可爱，老天爷怎么会忍心夺走她的生命呢？妹妹啊，你到底在哪儿呢？
    今天晚上，凤九天是激动的，今天晚上她同样也是伤感的，也许对于曾经爱过的男人，她没有为绝情而后悔过，可是对于那个在她身体里面出来的血脉，她深深的后悔了，那是一个作为母亲对儿子的歉疚，无论是生是死，她都无法面对那个孩子。可是过了今晚，她又是那个人见人畏、叱咤江湖被称为“女魔头”的百花门教主凤九天了。她又会忘记今晚发生的一切，她的失态、她的眼泪，还有——那哀伤，会永远永远的埋在心底。
    灵兮将睡着的凤九天放于塌上，替她盖好被褥，叹了口气，退出大殿，对门口的侍女轻柔的说。
    “照顾好教主，她半夜起来一定会渴的。”
    “是，圣女。”
    唉！今夜又是一个无眠之夜啊…
    清晨的阳光柔和的照进室内。
    灵兮半躺在莲花塌上，身上披着白羽霓裳被，一袭红裙拖在地上。两名侍女轻轻走进来，轻声开口。
    “圣女，教主有请大殿议事。”
    灵兮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了几下，睁开了眼。下了床深深地吸了口气。
    “奴婢替圣女更衣。”
    许久之后，灵兮从后室走出来，淡粉色素衣裹身，外披蓝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尾摆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镂空九尾金凤簪，一缕青丝垂于胸前。
    迈着轻盈的步子来到大殿，早已习惯了别人羡慕的眼光，她知道自己的美。只是今天在这份熟悉的眼光中多了几束陌生的惊艳目光，那种赤裸裸的眼神让她浑身不自在。
    轻轻地侧了个身。
    “灵兮拜见教主。”
    “圣女不必多礼，给圣女赐坐。”
    “教主命人让灵兮过来不知所谓何事？”
    “灵兮，这几位是远从西域总教过来的护法，是来我教传达总教指示而来，你来认识一下。”
    灵兮轻轻转过身，大殿之上果然多了几人，侧了侧身。
    “灵兮见过几位护法。”
    几位西域护法早就听说中原女子不同于他们西域女子，今日见得美若天仙般的圣女，不禁感叹，这中原女子的确比他们西域女子强个百倍啊，这容貌、这身段、这嗓音，无不迷人啊。
    其中一位开口说：“啊呀，圣女真漂亮啊。”
    真是没礼貌。
    灵兮抬头看了他一眼，冬瓜脸，金鱼眼，扁鼻子，嘴巴几乎吊在耳边。看了第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不过礼貌上还是要有的，她莞尔一笑，轻启朱唇：“护法过奖了，中原女子貌美者比比皆是，灵兮，只是略有姿色而已。”
    真是不知道，就这种长相还能成为护法，倒不是她以貌取人，只是这般长相实在是太过于抱歉了。
    “啧啧，这次中原之行真是来对了，能见到像圣女这么漂亮的美人，真是有幸啊！美，真是美！”
    眉头轻皱，灵兮有些厌恶待在这里，她转回身对凤九天说：“教主，灵兮今日身体不适，如教主没什么事，容灵兮先行告退。”
    “既然圣女身体欠安，来人，送圣女回‘丽香阁’。”
    “多谢教主，灵兮告退。”
    说完转身轻盈的离开大殿，那几束不礼貌的目光一直待她消失于殿外。轻吐了口气，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可以抛下所有的伪装。鲜花的芬芳，蝴蝶的翩翩起舞，索性不回‘丽香阁’，去后山看看吧。于是对身后的侍女说：“你们先回去吧，我要一个人静静。”
    “是，圣女。”
    待她们都离开了，嘴角上扬，便向后山而去。
    啊，后山果然好美啊，到处都开满了鲜花，空气中都弥漫着花香。闭上眼，耳边仿佛响起阵阵萧声，悠扬的旋律轻轻地激起了她心底埋藏许久的情愫，情不自禁的张开双臂，伴着萧声跳起了舞。许久，一曲终了，灵兮停下舞步，香汗淋漓。突然耳边响起拍掌声。
    有人？！
    转过身，身后不知何时站立了一男子，一袭红衣，玄纹衣袖，一头金冠绾起的长发下，一张脸俊美绝伦，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薄厚适中的红唇洋溢着令人目眩的笑容。
    “你是谁？”
    身后有人，她不会不知，怎么有人来了这么久，自己居然一点不知道。而且，很有可能，这萧声也是他吹出的，自己居然还在这萧声下翩翩起舞，真是丢人啊！
    男子细长的眼眸深深的打量着她，这种不礼貌的方式让她很恼火。
    “看什么？你到底是谁？这里是百花门脚下，你怎么可以随意踏入？”
    男子并不回答这一连串的问题，潇洒地旋动手里青玉萧，红唇上扬起好看的弧度。反而是灵兮在他的打量之下，倒显的不自在起来，这男子，轻狂的很，又有迷死人的笑容，她感到自己的心如小鹿般乱撞起来，怎么了，自己是怎么了，被一个陌生的男子打量了几下，怎么就心不受控制了，自己一直保持的矜持哪里去了？可是…她真的不敢看他的眼，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清潭，看一眼好怕自己会不小心掉下去。
    “你——”
    这次男子真的开口了。
    “百花门的圣女，灵兮，果然貌如其名。”
    不同于大殿上被人打量所恼怒，这个男子或许早就窥视她多时了，甚至现在他还立于她跟前毫无顾及的评价她，可是，她一点都不生气诶。甚至，一颗少女的心还有点异样的感觉了。
    “你到底是谁？”她感到自己的脸都有点红了。
    男子退后一大步，笑了起来。在灵兮显得不知所措时，一下子又到了她跟前，男子俯到她耳边轻声说：“记住我的名字，君若魂。”说完“嗖”的一声消失在空气中。
    灵兮久久的伫立在那里，耳边似乎还留有男子温热的呼吸，空气中也仿佛还保存着未挥散的兰花气息…